僖公→假道伐虢 唇亡齒寒 風馬牛不相及 予取予求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外強中乾 甘拜下風 食言 行將就木 退避三舍
介之推不言祿 知難而退 表�堣s河 東道主 弦高犒師 相敬如賓
風馬牛不相及
【原句】
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
【本事】
春秋時代的初期，因地理位置的區隔，而有中、西、東、南四大社群，中原社群以鄭國、
虢國，以及周天子為首，西方社群以秦國為首，東方社群以齊國、魯國為首，南方社群以
楚國為首，晉國介於西方與中原之間，宋國介於東方與中原之間，四大社群各自發展，在
春秋時代剛開始的五六十年裡，互動不多。
楚國從桓公六年(-706)進攻當時漢水流域的最大國--隨國以來，就一直沿著漢水往上遊侵
略，到了莊公十四年(-680)滅了息國後，就算是確立了楚國南方霸主的地位，而從莊公十
六年(-678)第一次攻擊鄭國後，楚國便正式登上了中原的競技場，而在莊公二十八年(-666
) ，楚國再一次進攻鄭國，雖然在齊魯宋三國聯軍的援救下，楚國不戰而退，沒有與中原
諸侯正面遭遇，但已經象徵了南方與中原開始要準備對決了，其後楚國又在僖公元年(-659
) 、二年(-658)、三年(-657)連續三年進攻鄭國，讓中原諸侯十分震驚，於是中原諸侯便
在當時的霸主齊桓公(小白)的召集下，預備要反攻楚國，與楚國正面對決。
齊國原本在東方諸侯中排名第二，在魯國之下，但齊國從隱公八年(-715)之後，與中原的
宋國同盟，慢慢增加影響力，魯國則是由於在宋鄭之爭中搖擺不定，以及對東方小國的侵
陵，逐漸失去自己的威望，到了莊公八年(-686)，原本服從於魯國的郕國，投奔到齊國，
可說是確立了齊國在東方社群中的的聲勢，已經凌駕於魯國之上了。而在莊公九年(-685)
齊桓公即位，任用管仲治國之後，更將勢力從東方擴展到中原，十一年(-684)年的北杏之
會，與十五年(-682)的鄄之會，讓宋國與鄭國都聽命於齊國，確立了中原霸主的地位，又
分別在閔公二年(-660)與僖公元年(-659)，協助被狄人滅掉的衛國與邢國復國，完成了「
尊王攘夷」的大業，於是抵禦不斷侵擾中原的楚國，也正是時候了。
僖公四年(-656)，齊桓公率領齊國、宋國、魯國、陳國、衛國、鄭國、許國、曹國八國聯
軍進攻楚國的附屬國蔡國，蔡國軍隊大敗，於是八國聯軍趁勝追擊，直逼楚國本土，這是
中原東方社群與南方社群首次正面對決，距平王東遷一百一十四年，距齊宋同盟五十九年
，距楚人伐隨五十年。
楚成王(熊頵)聽到聯軍入境的消息，就派使者去責問齊桓公，說：「貴國位居遙遠的北海
，而我國處在偏僻的南海，就算是發情中的牛馬狂奔亂竄，也很難從我們兩國之中，跑到
對方的領土，想不到貴國卻遠駕而來，不知有何貴幹？」管仲代替齊桓公回答說：「以前
周朝的開國功臣召康公，曾經特許我們齊國的姜太公，要他維持中國的秩序，東西南北都
可以征討，你們楚國從來不向王室進貢，我們特地前來索取；而且從前我們的周昭王發兵
南征，卻客死異鄉，這件事與你們楚國脫不了關係，我們特地前來問罪！」使者回答說：
「要進貢什麼，只要你說一聲，我們楚國馬上準備，何必勞師動眾呢？至於周昭王的事情
，年代太久遠了，我們不太清楚，與其要說是我們楚國的責任，不如說是這條漢水的責任
吧！」聯軍繼續前進，駐紮在召陵(河南郾城)，楚成王派屈完前往召陵，與中原諸侯談判
。
齊桓公為了向楚國人展示中原的強盛，故意請屈完坐在車上，與他一同閱兵，並對屈完說
：「諸侯之所以聯合，並非只是服從於我個人，而是要維繫數代以來的友好情誼，你們楚
國也有興趣跟我們中原諸國，建立這種長期的友好關係嗎？」屈完回答說：「這也是我們
楚國所一直盼望的呀。」接著，齊桓公話鋒一轉，語帶威脅的說：「我們有這麼龐大的軍
力，有哪個人不會被擊潰？有哪個城不會被陷落呢？」屈完也不卑不亢的回答說：「貴國
如果是以良好的品德來統領諸侯，有誰敢不服呢？但如果你硬要用戰的，那我們楚國的城
池堅固，河水寬廣，即使敵人的人數再多，勝敗如何，還未可知呢！」
諸侯也覺得楚國不好對付，因此不敢全面進攻，讓屈完代表楚國與中原諸侯都簽訂和平條
約之後，中原諸國就班師而歸了。中原與南方的首次正面對決，就在雙方精采的外交攻防
中，劃下一個和平的句點。
假道伐虢、唇亡齒寒
【原句】
僖公二年→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
五年→宮之奇諫曰：「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本事】
晉獻公(詭諸)一系，原本是晉國的曲沃旁支，在莊公十五年(-679)，由晉詭諸的父親晉稱
(晉武公)，殺掉當時的晉國國君晉緡而篡位，讓自己的家族成為晉國的正統。在曲沃竄晉
的過程中，周王室原本是站在曲沃一方的，但曲沃卻在還沒成功時，就背叛了周天子，而
在莊公十七年(-675)，晉詭諸即位後，又開始屠殺原本的晉國貴族，並滅掉許多周王室的
屬國，種種作為，都是對於周王室權威及封建禮法的挑釁，因此，虢國作為周王室統治下
最有戰力的軍團，就與晉國發生了多次的武裝衝突，而虢國總是略佔上風，晉國早就銜恨
在心，卻因為國力還不夠充足，所以暫時隱忍不發。
到了僖公二年(-658)，晉國終於準備好要進攻虢國了，但是在晉國通往虢國的道路之間，
卻隔著一個虞國，虞國與虢國同樣是周王的屬國，素來有同盟關係，晉國擔心如果不先知
會虞國，就通過虞國去打虢國，可能會引起虞國的反抗，甚至是虞虢兩國的聯合抵禦，於
是大臣荀息建議用名馬與寶玉來賄賂虞國國君(虞公)，讓他不但願意讓晉國軍隊過境，也
能夠不幫助虢國。
晉詭諸聽了，就說：「這些禮物很名貴啊，我捨不得。」荀息說：「如果虞國願意借路給
我們去滅虢國，我們只要再順道滅了虞國，就等於只是把這些東西暫時放在外面的倉庫一
下，有什麼好可惜的呢？」晉詭諸又說：「虞國有個能幹的忠臣宮之奇，恐怕他不會讓虞
公接受這種交易吧？」荀息說：「宮之奇這個人啊，個性懦弱，不敢堅持己見，而且他從
小就跟虞公一塊兒長大，虞公只把他當成是一個玩伴，對於他的建議，不會太認真聽的。
」晉詭諸照著荀息的話，派人帶禮物去收買虞公，虞公不但答應了，而且還自告奮勇，說
要先去幫晉國打虢國，於是晉虞聯軍攻擊虢國，卻不能一�ㄦ壑F虢國，只淪陷了下陽一座
都市。
到了僖公五年(-655)，晉國重整旗鼓，準備斬草除根，滅了虢國，而且又再次賄賂虞公，
請求借路。宮之奇向虞公進諫說：「虢國是虞國的屏障，虢國滅了，下一個就輪到虞國了
，借路給晉國，讓晉國貪婪的野心擴大，這種事作一次就已經很危險了，現在還要來第二
次嗎？俗話說，『臉頰和牙床，緊緊相依，沒有嘴唇，牙齒就會受凍。』虞國和虢國的形
勢，就如同這句話一般啊。」
虞公說：「晉國和我們都是姬姓的子孫，怎麼可能會害我們呢？」宮之奇說：「虢國不也
是姬姓的子孫嗎？晉國既然要滅虞國，又何必顧慮我們？而且晉國連自己的貴族都要屠殺
了，我們虞國跟晉國再親，能親得過他們自己的貴族嗎？不管是多親的人，只要阻隘到權
力，就格殺無論，何況是一個不太親的外國呢？」
虞公又說：「我祭祀虔誠，供品既清潔又豐盛，神一定會保佑我的。」宮之奇說：「神不
會保佑特定的個人，而是按照人的品性高低，給予福分，所以神真正享用的並非供品，而
是祭祀者的高貴品德。而且如果神只看供品來決定禍福，那只要晉國滅了虞國，就準備更
好的祭品出來拜，那麼神恐怕只會更保佑晉國，而不是我們。」
但不論宮之奇如何苦口婆心，虞公就是不聽，宮之奇只好帶家族逃出虞國，他說：「晉國
這次就會順便滅了虞國了，不用再一次起兵了，虞國撐不到年底了。」
這年十二月，晉國順利滅掉了虢國，回師途中，在虞國駐紮，發動奇襲，滅了虞國，俘虜
了虞公。
予取予求
【原句】
僖公七年→楚文王謂申侯曰：「女專利而不厭，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
【本事】
申侯原本是楚文王(熊貲)的寵臣，莊公十九年(-673)文王將要過世時，給了申侯一塊玉，
教他離開楚國，文王對申侯說：「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你這個人貪得無厭，但是你向
我討什麼，我就會給你什麼，一點都不會責怪你。不過，我死了之後，別人就不會再這麼
容忍你了，你恐怕會有殺身之禍。你還是快點離開楚國吧，而且最好找一個大國，因為你
太貪心了，小國家養不起你。」於是申侯就出奔到鄭國，並在鄭國當官。
僖公四年(-656)，申侯跟著鄭國國君，會同齊桓公所率領的八國聯軍，一同進攻楚國。當
諸侯準備從楚國回去時，陳國的大臣轅濤塗擔心聯軍沿路駐紮回中原的塗中，會耗費掉許
多物資，讓處於路線上的陳鄭兩國無法供應，於是轅濤塗就找代表鄭國的申侯商量說，要
讓齊桓公改變路線，沿著海岸線回去，那陳鄭兩國就可以減輕負擔。申侯表面上認同轅濤
塗的想法，讓轅濤塗以為他是真心的，安心的去向齊桓公提出這項建議，齊桓公本來要答
應了，但是申侯這時候玩起兩面手法，他暗中向齊桓公說：「沿著海岸線行軍，要是遇到
意料之外的敵人，就太危險了，不如還是經由陳鄭兩國回歸，就地供應，不虞匱乏，轅濤
涂會提出這種建議，只是想讓自己的國家輕鬆一點，這是對你的不忠心啊。」齊桓公聽了
之後大悅，賞賜給申侯一座城市，還把轅濤塗抓了起來，順便攻擊陳國，作為他不忠心的
懲罰。
事後，轅濤塗對於申侯的兩面手法痛恨得咬牙切齒，想盡辦法要報復申侯，轅濤塗故意對
申侯說：「齊侯賜給你一座城，你何不在這裡面蓋一座豪華的城堡呢？不但可以讓你揚名
立萬，也可以讓你的子孫引以為榮呢。」轅濤塗還主動遊說各國幫申侯蓋城堡，蓋好後，
轅濤塗就暗中對鄭文公(子捷)說：「申侯蓋這城堡，是預謀造反呀。」從此，鄭文公就對
申侯起了疑心。
僖公五年(-655)，周天子(惠王閬)對於齊國的獨霸不是滋味，想要扶植楚國來對抗齊國，
就對鄭捷說：「你去跟楚國結盟吧，我派晉國來幫助你，請你不要聽齊國的。」於是鄭國
背叛中原陣營，轉而服從楚國，引來僖公六年(-654)齊國所率領諸國的攻擊，到了僖公七
年(-653)，鄭國準備認輸，因為申侯是楚國人，為了表示自己要跟楚國斷絕關係，更因為
鄭捷老早就想除掉申侯的緣故，鄭捷就把申侯殺了，來向齊國交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原句】
僖公十年→里克對曰：「欲加之罪，其無辭乎？」
【本事】
晉獻公(詭諸)進攻驪戎時，驪戎酋長為了求和，就獻上了自己的兩個女兒給晉詭諸，姊姊
稱作驪姬，她為晉詭諸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奚齊，驪姬的妹妹也生了一個兒子，叫卓子。
晉詭諸在奚齊、卓子之前，原本就有三個兒子，分別是申生、重耳、夷吾(都不同母親)，
其中申生已經被立為太子。但是到了莊公二十八年(-666)，驪姬為了要讓自己的兒子奚齊
被立為太子，開始了一連串的奪嫡計劃，她先賄賂晉詭諸的兩名寵臣梁五與東關五，教他
們對晉侯提議，讓申生、重耳、夷吾離開首都絳城，去鎮守外地的都市，表面上的理由是
要鞏固地方的統治與嚇阻戎狄的侵略，實際上自然是想讓晉詭諸原本的三個兒子逐步的失
去影響力，好讓奚齊能更得寵，晉詭諸接受了這項提案，於是申生、重耳、夷吾分別被派
去鎮守曲沃、蒲、屈，驪姬成功的放逐了他們。
接著，到了僖公四年(-656)，驪姬趁著晉詭諸在外打獵，長期不在宮殿的時機，假意派人
對太子申生說：「你的母親托夢給國君了，必須盡速拿供品祭拜他。」申生把祭肉獻給驪
姬，驪姬故意放了六天，在肉裡面加了毒藥，才拿出來給晉詭諸，晉詭諸把這塊肉放在地
上，地上立刻腫起了土塊，給狗吃，狗立刻就暴斃，給旁邊的下人吃，下人也死了，晉詭
諸正大起疑心時，驪姬便適時的哭泣說：「這是太子要毒死國君的陰謀啊。」晉詭諸大發
雷霆，要殺申生，申生認為，雖然如果他把事實真相說出來，父親還是有可能會相信的，
但這勢必會讓驪姬與父親分開，申生知道晉詭諸已經老了，沒有驪姬的陪伴就坐立不安，
讓驪姬的陰謀暴露，雖然可以讓自己平安，但卻會讓晉詭諸傷心，申生不忍心讓父親晚年
寂寞，又不想背負著弒父者的罪名流亡國外，於是他選擇了自縊。
重耳與夷吾聽到哥哥自殺的消息，恐怕自己也會有罪，便都逃亡到外國，重耳投奔狄部落
，夷吾則是逃到梁國•後來又逃到秦國。到了僖公九年(-651)時，晉詭諸去世，驪姬生的
兒子奚齊在大臣荀息的輔佐下立為國君，另一位大臣里克則是反對驪姬與奚齊，不到一個
月，里克就起兵殺掉了奚齊，荀息又另外立了小驪姬所生的卓子即位，但是里克又把卓子
給殺了，並順手殺了荀息。
在秦國的晉夷吾眼看晉國的政權發生空窗，便請求秦國護送他回國，而且晉國的內亂也引
起了國際的關注，於是夷吾便在齊國、秦國與周天子的聯合護送下，回到晉國即位國君，
是為晉惠公。
但是里克弒君殺臣的動作太大了，不但讓晉夷吾有如芒刺在背，也對重視禮法的國際社會
不好交待，於是晉夷吾就派人傳話給里克，要他犧牲，晉夷吾對里克說：「沒有你，我不
會有現在的地位，但是，你一口氣就殺了兩個國君和一個大夫，你的手腕太硬了，要我當
你的君主，我真的很害怕呢。」里克一聽這話，就知道夷吾已經起了殺機了，里克只好對
夷吾說：「如果我不這麼殺，輪得到你當國君嗎？你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我了，想給我安上
什麼罪名，就隨你的便吧！我知道該怎麼作了。」於是里克便用劍自刎而死。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原句】
僖公十四年→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將安傅？」
【本事】
晉夷吾(惠公)能在僖公十年(-650)當上晉國國君，是因為得到秦國的幫助，晉夷吾曾經答
應要割五座城池給秦國當作謝禮，但是當上國君後卻不遵守諾言，不但不把城池割給秦國
，而派重兵駐守，這讓秦穆公(贏任好)大為不滿。
晉夷吾的姊姊是秦穆公的夫人(穆姬)，而晉夷吾的哥哥，就是晉國原本的太子申生，太子
申生於僖公四年(-656)因為驪姬的陷害而自殺後，就留下了一個守寡的妻子賈君。晉夷吾
準備要從秦國回晉國時，穆姬曾經囑託晉夷吾回國後要好好照顧嫂子賈君，結果晉夷吾不
但真的有照顧賈君，還照顧到床上去了，這讓穆姬也對於夷吾這個弟弟很不高興。
晉國大夫里克、丕鄭、祁�ㄤ奶H為了幫助晉夷吾當上國君，不惜殺掉驪姬和她妹妹所生的
兩個兒子，結果晉夷吾當上國君後，不但沒有酬謝他們，還將他們一一殺掉，這讓國內的
大臣，也對晉夷吾的統治，感到十分寒心。於是，晉夷吾把盟友、親人、部屬對他的支持
全部敗光，大家只等著看他什麼時候會落衰。
僖公十三年(-647)，晉國發生饑荒，向秦國請求糧食援助，贏任好(秦穆公)因為對晉夷吾
心存芥蒂，猶豫著是否應該幫助晉國，但是大臣子桑與百里奚，都勸贏任好援助晉國，子
桑說：「晉夷吾不得民心，而我們秦國還願意援助他們，這會讓晉國人民更對自己的君主
不滿，我們再趁著晉國民心不穩的時機進攻，一定能夠勝利的。」百里奚也說：「天災這
種事，每個國家都會輪流發生，拯救受災戶，援助鄰國，是替天行道，一定會得到祝福的
。」於是秦國便派出大隊人馬，將糧食運送到晉國。
但是到了隔年(-646)，換秦國發生饑荒了，秦國向晉國告急，晉國卻不願意幫助。晉國大
臣慶鄭據理力爭說：「我們接受過秦國的恩惠，如今卻幸災樂禍，袖手旁觀，失去信用，
這種行為連一般人都無法忍受，何況是一個強大的鄰國呢？將來一定會自作自受的。」但
另一位大臣虢射說：「我們對於秦國的背信早就很多端了，又不差這一次，就像是動物已
經沒有皮了，就算想在上面舖一層毛，又從何舖起呢？既然於事無補，又何必去增加敵人
的力量呢？」
所以晉國就任由秦國發生饑荒，而不伸出援手。贏任好終於忍無可忍了，在隔年(-645)出
動秦國大軍攻擊晉國，把晉夷吾抓回秦國軟禁。
外強中乾、甘拜下風、食言
【原句】
僖公十五年→慶鄭曰：「乘異產以從戎事，外強中乾。」
晉大夫曰：「皇天后土，實聞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風。」
秦穆公曰：「我食吾言，背天地也。」
【本事】
晉夷吾(惠公)背叛秦國的恩惠，強佔寡嫂，誅殺功臣，又對秦國的饑荒袖手旁觀，不論國
內國外，都對晉夷吾痛恨萬分，因此秦穆公(嬴任好)決定於僖公十五年(-645)攻擊晉國，
連續大敗晉國守軍三次，很快就迫近首都了。
晉夷吾慌張的問大臣慶鄭說：「敵人已經深入國土了，現在該怎麼辦呀？」慶鄭回答說：
「這是你自找的，還能怎麼辦呢？」晉夷吾怒斥：「大膽！」
晉夷吾要用卜卦找主力戰將的人選，結果是慶鄭，晉夷吾因為不爽慶鄭之前對他的仵逆，
就不按照卜卦的指示，另找人選來代替。到了要上戰場的時候，晉夷吾所用的座騎，是匹
從鄭國獻來的馬，慶鄭說：「征戰大事，還是要用國產的好啊，因為牠們習慣於本國的環
境，主人指揮牠們，才能隨心所慾。現在卻要騎一頭外國來的馬去打本國的戰爭，大難臨
頭時，只怕牠們會不知所措，給予敵人可趁之機，牠們雖然外表看起來血脈賁張，強悍勇
武，但內在卻是很脆弱的，到時候在戰場上動彈不得，那就糗大了。」晉夷吾不理他，照
樣騎著外國馬上戰場。
到了與秦軍正面遭遇的戰場，晉夷吾先派韓簡去探探秦軍的虛實，韓簡回來報告說：「秦
軍的人數比我們少一半，但是能作戰的人卻比我們多一倍。」晉夷吾說：「你是在講什麼
瘋話？最好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韓簡說：「國君你逃亡在外國時，是接受秦國的供養
；回來當國君時，是接受秦國的護送；我們晉國發生饑荒時，又是接受秦國的糧食援助，
這三項大恩，我們都沒有回報，現在又要兵戎相見，他們理直氣壯，而我們理虧氣孱，說
是戰力比我們多一倍，只怕還不止呢。」
但是晉夷吾還是執意要戰，他說：「我這個人才不是被嚇大的，何況我現在手上握有一個
國家呢！」晉夷吾派韓簡到秦軍大營傳話，正式下戰書，說：「唉呀呀，我這個國君真是
無能啊，只能把軍隊聚集起來，卻不能教他們解散，你們要是不願意退，就陪我們好好玩
玩吧！」秦國方面也由公孫枝代表回話說：「你還沒上戰場時，我們只怕一不小心就太早
打垮了你們；上了戰場卻還沒排好陣勢時，我們也擔心人家會說我們趁人之危；現在你們
終於準備好要戰了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開始公平競爭了。」於是秦晉兩國便
正式在韓原開戰了。
韓原之戰開始沒多久，晉夷吾的馬就在沼澤地裡卡住了，應驗了慶鄭的預言，這時候晉夷
吾才匆忙的呼喚慶鄭來救他，想不到慶鄭卻掉頭不理，說：「你既然不聽我的勸告，又不
依照占卜的指示，這就表示你是故意要輸的，現在又何必逃呢？」梁由靡與虢射已經很靠
近贏任好，有機會活捉他的，卻臨時被慶鄭叫來救晉夷吾脫險，而錯失了活捉贏任好的機
會。結果贏任好就一舉俘虜了晉夷吾。
贏任好正要將晉夷吾帶回秦國時，發現有幾個忠心的晉國大臣緊緊的跟隨著，甚至不惜餐
風露宿，贏任好為了要打發他們走，只好對他們說：「你們不需要太擔心，我並不是要囚
禁或殺掉你們的國君，我只是在為人民除害，而且你們晉國之前不是有傳說已故的太子申
生對於晉夷吾的作為看不下去，而去請上帝懲罰他嗎？我只是照著上帝的話在做而已啊。
」晉國大臣明知道贏任好不是真心的，但是抓到了這個話柄，就故意向贏任好說：「不殺
我們的國君，這可是你說的喔，神明都有聽到，要是你能實踐諾言，我們豈敢不對你俯首
聽命呢？」
贏任好的夫人(穆姬)，也就是晉夷吾的姊姊，雖然也看不慣弟弟的作為，但是察覺弟弟將
會有殺身之禍，也開始不忍心了，她趁著秦國軍隊還沒回來的時候，用木頭搭了一座臺，
而且穿著喪服，帶著她跟贏任好所生的兩男兩女，派人去對贏任好說：「一個是我的娘家
，一個是我的夫家，卻不能融洽相處，而偏要兵戎相見，這是天意啊。要是非把我弟弟作
為俘虜，那他早上入境，我就晚上自焚；晚上入境，我隔天早上就自焚！」贏任好無可奈
何，就先把晉夷吾安置在別宮之內。
秦國大臣仍然勸贏任好把晉夷吾帶回秦國軟禁，贏任好說：「我捉他回來，原本以為會對
我們秦國有好處，想不到半路上就遇到晉國人用神明來威脅我，回國又看到自己的妻子穿
著喪服來面對我，現在我如果執意要軟禁晉夷吾，只恐怕會觸怒晉國人，讓他們同仇敵愾
，而且我已經當著神明發誓了，我如果食言，只恐怕會遭天譴。淌這場混水真是何苦來哉
啊！看來我還是把晉夷吾放回去算了。」大臣贏縶說：「我看乾脆殺了他，一了百了，免
得他又故態復盟。」子桑則是建議說：「放他回去，但叫他把兒子留在這裡當人質，這符
合我們秦國的利益。現在晉國還不到滅亡的時候，就貿貿然殺掉他們的國君，這對我們有
百害而無一利。」於是贏任好同意與晉國和談，讓晉國可以臨時立晉夷吾的兒子晉圉即位
，但還沒有答應讓晉夷吾回國。
晉國大臣呂飴代表晉國，去和秦國和談，贏任好試探性的問陰飴甥說：「失去了國君，現
在的晉國，政府與民間還能和協共處嗎？」陰飴回答說：「不和協，民間因為失去了國君
和在戰場上死去的親人而悲傷，說『即使服事戎狄，也要報這個仇。』，出錢出力，來維
護政權的鞏固；政府雖然也敬愛國君，卻知道這是他自己犯的錯，出錢出力，來服事秦國
，因為這緣故，所以才會不和。」贏任好又問說：「你們的人民對於國君的命運，有什麼
猜想呢？」呂飴回答說：「民間都擔心國君會遭遇不測，因為是我們晉國人先傷害秦國的
，秦國人憑什麼會放了我們國君呢；但政府高層卻都知道，恩威並施，允許罪人戴罪立功
，才是權威的展現，也才能讓他人心服口服，不敢胡作非為，只要放我們國君回來，秦國
就能樹立霸主的威望了。因此，相信秦國是絕對不會殺掉我們的國君的啊。」贏任好被說
得啞口無言，只能說：「沒錯！沒錯！這就是我的意思！」立即改用國君之禮來款待晉夷
吾，並護送他回晉國。距韓原之戰還不到兩個月，晉夷吾就順利的回到晉國，殺掉了仵逆
他與見死不救的慶鄭，繼續當他的國君，又過了八年，到僖公二十三年(-637)年，晉夷吾
才壽終正寢。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春秋時代的人真的都很會說話，尤其是晉國。)
行將就木、退避三舍
【原句】
僖公二十三年→季隗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
重耳對曰：「晉楚治兵，遇于中原，其退避三舍。」
【本事】
僖公四年(-656)時，晉國原先的太子申生，因為驪姬的陷害而自殺，申生的兩個弟弟重耳
與夷吾擔心晉詭諸(獻公)與驪姬也不會放過他們，便逃出首都，固守在自己的封地裡。隔
年(-655)，晉國命令寺人披率軍攻打重耳所鎮守的蒲邑，重耳的部屬本來準備要抵抗，但
是重耳下令部屬不要抵抗，說：「我是因為父親的賜予才有這個權力，如今卻要用父親所
賜的權力來對抗父親，這個罪過太大了，我不能承擔。」於是重耳決定與狐偃、狐毛、趙
衰、顛頡、魏犨、司空季子、介之推等人投奔狄部落，但是還差點被寺人披的追兵追到，
重耳情急之下翻牆而走，寺人披只砍到重耳的袖子。
重耳投奔狄部落之後，有一次，狄部落向外出草，搶到了廧咎如部落酋長的兩個女兒，狄
部落把這兩個女人送給重耳，重耳娶了妹妹(季隗)為妻，把姊姊(叔隗)讓給趙衰。
重耳在狄部落生活了十二年，到了僖公十六年(-644)，重耳覺得這樣住下去也不是辦法，
想要到齊國找找機會，就對季隗說：「我將要有遠行，妳在這裡等我二十五年吧，如果到
那時候我還沒回來，妳就再找個人嫁了吧。」季隗說：「我今年就已經二十五歲了，再等
二十五年，我都快踏進棺材了，還找得到誰來嫁呢？我會一直等著你的。」於是重耳離開
了狄部落。
在前往齊國的路上，重耳一行人經過了衛國，衛燬(衛文公)看晉重耳只是個落魄公子，對
他們愛理不理，也不給他們供應糧食，重耳一行人只好難堪的離開，走到鄉間，終於把糧
食吃光了，他們放下身段，向一個鄉下人討點東西來吃，但是這個鄉下人狗眼看人低，撿
了一塊土，就說要請他們吃，晉重耳簡直氣昏了，手持鞭子，要狠狠的教訓一下這個鄉下
人，狐偃即忙制止晉重耳，說：「公子，你可不要小看這個鄉下人啊，其實他是上帝的使
者，他拿土塊給我們，就是在暗示我們以後將要統治一大塊土地啊。」說著，狐偃就當場
作出跪拜的動作，叩謝這位鄉下人，恭敬的取走了這塊土。晉重耳當然知道狐偃只是在安
慰他。
一行人終於到了齊國，齊桓公不愧是英明之主，讓晉重耳賓至如歸，送給他二十輛跑車，
甚至還把女兒嫁給他，晉重耳多年來的委曲一掃而空，過得幸福滿足，簡直就想要在齊國
終老一生了。辛苦跟著重耳遠行的人，都希望重耳有朝一日能飛黃騰達，好讓他們也能榮
華富貴，實在是看不慣晉重耳來到齊國後就茍且偷安的作風，於是他們便在桑樹林底下商
量，想要逼重耳離開齊國。卻不小心被去那�堭蠔嶊滷A女偷聽到了，婢女以為晉重耳的妻
子，也就是齊桓公的女兒(姜氏)，是不希望重耳離開的，就興沖沖的去向姜氏打小報告，
想不到姜氏也認為丈夫太安逸了，希望他能去外面闖闖，於是姜氏把婢女殺了，以防走漏
消息。並對重耳說：「我聽說你要離開了，但這事不可太過聲張，聽到消息的人，我都殺
了。」重耳訝異的說：「我哪有啊，我一點都不想走啊！」姜氏看丈夫實在沒有進取心，
就與狐偃密謀，灌醉了重耳之後，把他抬出齊國。重耳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跟安逸
的生活告別了，又知道這是狐偃的陰謀，氣得要拿大刀追殺狐偃，後來氣消了，也就只好
默認這個現實，繼續他們的逃亡之旅。這次，他們的目的地是秦國。
前往秦國的途中，經過曹國，曹共公(曹襄)讓他們借住。曹襄聽說晉重耳的肋骨是長成一
片的，不像普通人是一條一條的，感到十分好奇，就趁著晉重耳在洗澡的時候，偷窺他的
裸體，這種無禮的舉動自然讓晉重耳大為震怒，但因為寄人籬下，也無可奈何。曹國大臣
僖負羈的妻子聽到這個消息，就對她的丈夫說：「國君實在太無禮了，據我的觀察，這些
跟隨晉重耳的人，都是治世之能臣，要是晉重耳真能如願返回晉國當上國君，在這批人的
輔佐之下，一定很快就會稱霸中國，到那時候，晉重耳一定會第一個來曹國清算今天這筆
帳。我看你還是早點跟晉重耳打好關係，免得到時候跟我們這位無禮的國君一體受罰。」
僖負羈聽了，就趁著送飯給晉重耳吃的時候，偷偷在餐盤上放了一塊玉，晉重耳把這塊玉
退還給僖負羈，而只接受原本的食物。
接著，晉重耳一行人又到了宋國，這時候宋襄公(宋茲父)一心想接替齊桓公的霸主的地位
，因此也對晉重耳大方禮遇，比照齊桓公，也送給晉重耳二十輛跑車，但這次晉重耳記取
上次差點要在齊國終老一生的教訓，不敢在宋國待太久，又匆匆的離開了。
經過鄭國時，鄭文公(鄭捷)也不把晉重耳這群落難公子與流浪食客放在眼�堙A鄭國大臣叔
詹勸鄭捷說：「晉國與鄭國的地位相等，即使是平時，晉國的公子到鄭國來拜訪，我們本
來就應當禮遇，何況，晉重耳有三項得天獨厚的條件：父親與母親同族，生出來的小孩就
不會健康，晉重耳的父親與母親都是姬姓子孫，卻能夠活到五十幾歲，這是其一；晉重耳
流浪在外的這幾年，晉國的政權一直不穩固，簡直就好像是上天在等他回去平定一樣，這
是其二；在晉重耳身邊的，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他們卻願意死心蹋地的跟隨著晉重耳
，這是其三。我想晉重耳是上帝特別眷顧的人選，現在不禮遇他，將來恐怕會被報復啊。
」但是鄭捷只把叔詹說的話當作是幻想。
離開鄭國後，一行人到達楚國，楚成王(��熊頵)也不愧是一方之霸，他大方的接納了晉重
耳，為晉重耳舉辦了一場豐盛的宴席。席上，��熊頵半開玩笑的問晉重耳說：「如果你真
的順利的當上了晉國國君，要怎麼回報我呢？」晉重耳說：「楚國人口眾多、資源豐富，
我們晉國所擁有的一切，只能比得上楚國的一小部份，我怎麼敢說要拿什麼回報給大王呢
？」��熊頵說：「快別這麼說，我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呀。」晉重耳回答說：「那麼，將
來晉楚兩國要是在戰場上遇到了，我會下令晉國軍隊向後撤退九十里，再跟楚國軍隊作戰
，但是如果這時候楚國軍隊還是不願意罷手，我仍然會親自拿著武器，與楚國軍隊一搏的
。」
宴席之後，楚國宰相(令尹)成得臣，因為晉重耳在宴席上所說的話，擔心他日後會成為楚
國的禍害，建議��熊頵乾脆現在就先殺了他以免後患，但是��熊頵卻說：「晉重耳見識廣
闊、人品高潔，懂得人情世故，行事又能夠不偏常軌；他的追隨者也都正直而能應變，忠
心又肯貢獻，現在的晉國國君刻薄寡恩，晉國內外都對他很痛恨，早就希望能換人作作看
了，我聽說，風水輪流轉，下一個稱霸的說不定就是晉國，晉重耳是上天特別選的對象，
人不與天鬥，即使我想殺他，又怎麼殺得掉呢？」於是��熊頵派軍隊護送晉重耳前往秦國
。
到了僖公二十三年(-637)，距離晉重耳從晉國逃亡，已經過了十八年，晉重耳抵達了秦國
。這一年，正好遇到晉夷吾(晉惠公)去世，晉夷吾留在秦國當人質的兒子晉圉，拋棄贏任
好嫁給他的女兒(懷贏)，自己跑回晉國當國君，是為晉懷公。晉圉剛即位，就發布一道命
令，教因為驪姬之亂而出奔的�U臣通通回國，太晚回去就殺無赦，這個命令擺明了是針對
晉重耳而來的。晉重耳的追隨者狐偃狐毛兄弟的父親狐突留在晉國，沒有跟著晉重耳一起
出奔，晉圉就把狐突給囚禁起來，威脅狐突用父親的力量，把狐偃狐毛給叫回來，但是狐
突卻拒絕了，他說：「我作父親的，從小就教兒子要當忠臣，現在他們兄弟倆追隨重耳那
麼多年了，我卻叫他們離開，不就是教他們不忠嗎？這樣以後我這個父親說話還有份量嗎
？」晉圉看他堅不從命，就殺了狐突。
贏任好(秦穆公)老早就對晉夷吾的作風不滿，只是僥倖讓他壽終正寑，現在看他的兒子一
上臺就比父親還過份，而且還拋棄了自己的女兒，就更是無法忍受，恰巧這時晉重耳從楚
國來到秦國，贏任好就把被晉圉拋棄的懷嬴，重新嫁給晉重耳，並且計劃要把推翻晉圉，
立晉重耳當國君。
因為晉圉是晉重耳的侄子，晉重耳怕有亂倫的嫌疑，不敢親近懷嬴，當懷嬴捧著水盆要替
晉重耳梳理時，晉重耳故意把水盆打翻，不讓她來靠近，懷嬴先前被拋棄已經很難堪了，
現在要當人家的妻子又被拒絕，於是傷心的說：「秦國晉國的地位是相等的，你憑什麼侮
辱我？」晉重耳擔心這會影響到嬴任好送他回晉國的計劃，就改變對懷嬴的態度，還穿上
囚服，要自請處份。
不久後，嬴任好宴請晉重耳，趙衰陪同晉重耳出席，宴席上兩人賦詩言志了起來，嬴任好
賦了一首六月，這詩的內容是，周宣王的大臣吉甫，率兵抵禦外族的入侵。趙衰一聽這詩
，就立刻教晉重耳離開座位，叩謝嬴任好。贏任好看不懂他們在作什麼，趕緊從座位上下
來推辭，趙衰解釋說：「國君，你賦這詩，就是自比為天子，而命令我們公子來輔佐你啊
，我們公子怎麼敢不叩拜呢？」嬴任好聽了大悅，更加確定要扶植晉重耳當國君的心意了
。
介之推不言祿
僖公二十四年(-636)，晉公子重耳結束了十九年的流浪，在秦國軍隊的護送下，殺掉了晉
懷公(晉圉)，即位為國君，是為晉文公。當初辛苦跟著他出奔的人，如狐偃、趙衰、司空
季子等人都得到了賞賜，介之推也是晉重耳的跟隨者之一，卻因為層級太低，晉重耳在犒
賞群臣時，沒有考慮到他，介之推也不屑開口要求。
後來，介之推覺得晉重耳與�U臣都太誇大自己的地位了，他說：「獻公的九個兒子，只有
你還活著，而且像惠公懷公這樣的國君，大家都很討厭，早晚會撤換的，選來選去，不選
你當國君，還能選誰？這跟你流不流亡，努不努力，根本毫無關係，這都是上天註定的啊
。現在你們把這段流亡經歷刻意突出，以此來論功行賞，這是把上天的功勞給搶到自己的
手上，搶人的財物尚且會有盜竊的罪名，何況是搶天的功勞？你們掩飾自己的罪行，甚至
還獎勵這種罪行，我實在不願意與你們為伍。」於是介之推就準備離開朝廷隱居。
介之推的母親說：「既然他們都在求賞，你也去求求看啊，不會有人說閒話的。」介之推
說：「既然我已經認為這種行為是錯的，卻還照著作，那我的罪就比他們還要重了。而且
我對自己的主人口出怨言，已經沒資格領他的俸祿了。」母親又說：「你何不把你這番想
法去告訴國君呢？」介之推說：「言語是用來彰顯自己的行動，既然我都要隱居了，又何
必說什麼。說了，只會顯得我在沽名釣譽。」母親說：「既然你有這種領悟，那我就隨你
一同隱居吧。」於是介之推便與母親隱姓埋名，到了不為人知的地方，終其一生。
後來，晉重耳派人搜尋介之推的行蹤，都沒有著落。就劃了一塊田以紀念介之推，說：「
這塊田，是為了讓後人記住我的過錯，也是為了紀念介之推這位高尚的人。」
知難而退、表裡山河
【原句】
僖公二十八年→楚子曰：「『知難而退』，晉之謂矣。」
子犯曰：「若其不捷，表裡山河，必無害矣。」
【本事】
中原霸主齊桓公(姜小白)於僖公十七年(-643)年去世後，齊國陷入了內亂，暫時失去了領
導諸侯的能力，宋襄公(宋茲父)雖然很想代替姜小白的地位，但是卻力有未逮，於僖公二
十二年(-638)被楚國打敗後，在國際間也失去了聲威。中原陷於各自為政的局面，無法聯
合對抗狄人與楚國的入侵。
晉文公(晉重耳)於僖公二十四年(-636)年即位後，任用狐偃來治理國政，逐漸有稱霸的野
心。僖公二十五年(-635)年晉重耳出兵協助平定周王室的內亂，得到周天子的封賞，提高
了晉國在諸侯間的威望。此時齊國在繼任的國君齊孝公(姜昭)領導下，想要重新恢復齊桓
公時的地位，便於僖公二十六年(-634)出兵攻擊魯國，魯國為了反擊，勾結楚國來進攻齊
國與齊國的同盟宋國，楚國出兵奪下了齊國的穀邑，並在那裡駐兵，形同把齊國當作殖民
地，更於僖公二十七年(-633)包圍了宋國，宋國岌岌可危，只好尋求晉國的援助。
狐偃向晉重耳獻計說：「現在楚國剛把曹國納入勢力範圍，而不久前才跟衛國建立姻親關
係，若我們進攻曹衛兩國，楚國必定會放棄對齊宋的入侵，而轉回來援救曹魏。」晉重耳
照著這招，於僖公二十八年(-632)，圍曹衛以救宋齊，把曹衛兩國都滅了。並把曹衛的土
地分給齊秦，讓齊秦也加入對抗楚國的陣營。楚成王(��熊頵)果然大為震驚，立即下令把
宋國與齊國的駐軍都撤回，以交換晉國答應讓曹衛復國。
楚國的宰相(令尹)成得臣卻不同意撤軍，執意與齊國一戰，��熊頵(楚成王)命令他不準出
兵，說：「晉重耳在外流浪十九年，卻能當上國君，熟知世間百態，上天讓他活到現在，
又幫他把敵人都除掉了，這是天意，我們豈能阻撓呢？古書上說，『見好就收』、『知難
而退』，又說『有德者不可敵』，這三項條件，晉國都符合。」成得臣卻還是執意要戰，
��熊頵對他的抗命大為不悅，雖然允許他出兵，卻只派給他少數的軍隊。
成得臣先派宛春到晉國談判，要用解開宋國的包圍來交換曹衛復國，狐偃說：「不行，這
樣子我們吃虧了，我們只得到一個宋國，而曹衛復國後，還是會依附楚國，等於是得到兩
個國家。」但先軫卻另有妙計，他說：「我們不如私底下跟曹國、衛國商量，答應讓他們
復國，這樣曹衛就會反過來歸附晉國，我們就只剩下宋國的事需要煩惱，我們再把宛春抓
起來，以激怒楚國，直接跟楚國一戰，就可以減輕宋國的威脅了。否則如果我們斷然拒絕
，那就等於楚國人救了三個國家，而我們卻滅了三個國家，這樣對我們在國際上的形象會
有所損害。」晉重耳把宛春軟禁起來，又私下答應曹衛復國，曹衛果然派人去跟楚國絕交
。
成得臣知道被晉國耍了之後，大為忿怒，率領楚國、陳國、蔡國三國聯軍進逼衛國，晉重
耳率領晉國、宋國、齊國、秦國四國聯軍駐兵城濮以迎擊。戰爭前夕，晉重耳感到十分緊
張，又聽到民間流傳的一首歌，說：「在肥沃的田野上，把舊的稻子割掉，灑下新的種子
。」晉重耳擔心這是在暗示他的來日無多了，狐偃說：「國君無需擔心，這首歌是在說，
經過這一戰，我們就能取代舊的霸主，成為新的霸主了。即使我們暫時失利，只要退回晉
國，晉國背山面河，易守難攻，也不會有危險的。」晉重耳說：「我真的要跟楚國正面對
決了嗎？可是，我以前受過楚國的大恩，現在卻要兵戎相見，實在說不過去。」先軫說：
「我們在南方的姬姓子孫，都被楚國消滅了，這種奇恥大辱還沒報復之前，沒必要去管那
種小恩小惠，我們仍然有充足的理由可以開戰。」當天晚上，晉重耳作了惡夢，夢到自己
跟��熊頵在打架，��熊頵把他打趴在地上，還要吸乾他的腦汁。狐偃趕過來安慰晉重耳說
：「乖，別怕，這是一個吉兆啊，你趴在地上，仰頭見天，就表示我們得到上天的眷顧，
而楚王低頭背對著天，就表示他在向我們俯首認罪，而吸你的腦汁，就表示楚國對我們的
懷柔手段心悅誠服啊。」
楚國主帥成得臣派�擃k到晉國軍營宣戰，說：「我們的軍隊，想和你們的軍隊玩玩，請國
君坐在車上，與我一同觀賞。」欒枝則代替晉重耳回答說：「我想報答楚國的恩惠，是以
一直向後徹退了九十里，我實在是不想跟楚國開戰啊，但你們卻不肯罷手，這是你們逼人
太甚啊，既然如此，就請你好好準備，明天我們會再相見的。」
僖公二十八年(-632)四月四日，晉楚雙方正式在城濮開戰，打敗了楚國軍隊，也讓齊國與
宋國暫時脫離楚國的威脅，晉重耳(晉文公)一戰成名，成為新一代的霸主，距離齊桓公(
姜小白)的去世，已有十一年了。
東道主
【原句】
僖公三十年→燭之武見秦伯曰：「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
【本事】
晉國在僖公二十八年(-632)的城濮之戰打敗楚國後，就成為中原的霸主，但是鄭國卻在城
濮之戰之前屈服於楚國，於是晉國便聯同秦國，於僖公三十年(-630)出兵攻擊鄭國，同時
也是晉重耳在報復他當年流浪在外，經過鄭國，鄭捷(鄭文公)對他不禮遇的宿怨。
秦晉兵臨城下，鄭國人心惶惶，鄭國大臣佚之狐連忙進見鄭捷，說：「事到如今，只要依
賴燭之武的口才，一定有辦法讓秦晉退兵的。」於是鄭捷親自去請燭之武出陣，燭之武因
為在之前一直得不到鄭捷的賞識，對鄭捷心懷不滿，就故意說：「這種事，我哪有什麼辦
法呢？我在年輕的時候，就比不上別人，所以一直不被重視，現在我已經老了，就更是沒
什麼用了。」鄭捷聽出他話裡的嘲諷，慚愧的說：「不重用你，確實是我的錯，但是現在
國難當頭，請你拋下私人恩怨，貢獻你的才能，畢竟，鄭國如果被滅了，對你也不是一件
好事。」於是燭之武答應去跟軍隊談談。
當天夜裡，燭之武偷偷用條繩子爬到城牆外面，躡手躡腳的走入秦國軍營，對嬴任好 (秦
穆公 )說：「如果把鄭國滅了，對秦國有好處，那我可不敢阻止你們。但照我看來，滅了
鄭國只對晉國有好處，對秦國可不見得。秦國與鄭國之間，隔著晉國，即使秦國幫助晉國
滅了鄭國，也不容易越過晉國來統治鄭國，因此鄭國這塊土地，還是會被晉國獨佔，晉國
與秦國相鄰，讓晉國的領土擴大，對於秦國來說，豈不是一種威脅？如果秦國與鄭國維持
友好關係，把鄭國視為一個東方的休息站，將來秦國人員要往東方時，就可以得到鄭國的
供應了。而且說到晉國啊，他們薄情寡意，也是眾所皆知的，以前晉夷吾曾經答應割讓城
池給你，作為你扶植他當國君的謝禮，結果他剛當上國君，就食言背信，派兵駐守在他答
應要給你的城市，這些事情，你都親身經歷，不用我講吧。晉國人貪得無厭，既然會滅了
鄭國以擴展東方領土，有朝一日，就會在西方打你們秦國的主意。總之，如果你還是要繼
續幫助晉國來威脅秦國，就好自為之吧。」嬴任好被他說服了，只派了杞子、逢孫、揚孫
留下來替秦國監視鄭國，就丟下晉國，自己帶著軍隊回國了。
狐偃發現秦國軍隊離開後，就請晉重耳發兵阻止秦軍的行動，晉重耳卻不同意，說：「沒
有秦伯的幫助，我就不會有今天的地位，接受別人的恩惠，事後卻傷害別人，這是不仁；
如果我出兵，就會正式跟秦國撕破臉了，這是不智；我們正打得焦頭爛額，他們卻輕輕鬆
鬆的回家了，這時候出兵，讓他們以逸待勞，這是不智。我看鄭國是打不下了，我也想要
回去了。」
鄭國的公子鄭蘭曾經在內亂中出奔晉國，鄭捷為了討好晉國，就請晉國把鄭蘭送回，並立
他為太子，算是對晉國的服從。於是晉國也收兵回國了。
弦高犒師
左傳典故--弦高犒師秦國在僖公三十年(-630)與晉國一同進攻鄭國，雖然秦國中途撤軍，讓鄭國沒有被滅，但
是秦國還是派了杞子、逢孫、楊孫等人帶著少數軍隊駐留下來，鄭國讓他們顧守北城門，
以表示對秦國的服從。
到了僖公三十二年(-628)，杞子秘密通報贏任好(秦穆公)，說：「現在鄭國把北城門的控
制權交給我們，只要暗中出動大軍，我們理應外合，就能一舉把鄭國打下來。」贏任好聽
了，非常心動，想要出兵，秦國大臣蹇叔卻認為不可行，他說：「所謂的奇襲，在於出其
不意，現在要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出征，聲勢浩大，有誰會不知道？軍隊走到那�堙A早已筋
疲力捷了，而對方以逸待勞，我們只有任人宰割，這種奇襲，我從來沒聽過。」
不過嬴任好還是執意要出兵，任命百里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個大將帥師出征，蹇叔看著
百里視，哭著說：「我只看得到你出去，看不到你回來了！」嬴任好對蹇叔說：「你懂什
麼？你這個老不死的，要是你的壽命跟一般人一樣的話，現在你墳上的樹也已經很粗了。
」蹇叔的兒子也要跟著軍隊出征，蹇叔送別兒子，哭著說：「大軍返回時，經過險峻的殽
山，一定會被晉國趁機偷襲，我恐怕要去那裡收拾你的骨骸了。」
隔年(-627)，秦國遠征軍經過周國，鄭國的外交官兼商人弦高剛好在周國辦公，看到秦國
軍隊來意不善，知道他們是要去打鄭國的，就先準備牛馬去勞軍，希望能拖延秦國的行動
，同時派人火速向鄭國傳遞消息。弦高假意對秦國軍隊說：「我們鄭國國君，早就知道秦
國要來了，特地派我來送點禮物，你們要是不嫌棄，我們有充足的糧食供你們食用，你們
要是想離開了，我們也有足夠的兵力可以護送你們。」百里視一聽這話，以為鄭國已經有
所準備，要發動奇襲是不可能了，就改口說：「你誤會了，我們不是要來打鄭國的，而是
要來打滑國的。」於是秦國軍隊只好順手把滑國滅了，再收兵回國。
弦高的訊息傳到鄭國，鄭蘭(鄭穆公)急忙派人去窺探秦國駐軍的動靜，發現他們已經整軍
待發，一副準備要戰的樣子，就派皇武子去打發杞子、逢孫、揚孫等人離開，語帶威脅的
說：「你們在我國住了有一段時間了，也耗費了我們不少資源，要是你們願意離開，我國
有一塊野地，你們可以去那裡打幾隻糜鹿再走。」一聽這話暗藏殺機，杞子、逢孫、揚孫
等人只好逃亡。
晉國大臣先軫聽到秦國出師未遂，正準備回國的消息，就說：「這是天賜的良機啊，我們
千萬不要錯過，秦國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打垮敵人的機會。」欒枝說：「秦
國對我們晉國有很多恩惠，我們都還沒報答，現在就要攻擊他們，這樣對得起文公的在天
之靈嗎？」先軫說：「秦國不管我們還在辦喪事，就先出兵攻擊我們的同族，是秦國無禮
在先，怎麼能怪我們呢？而且不趁現在打垮敵人，以後數代都要面對秦國的威脅，我這是
在為文公的子孫著想啊，怎麼說我對不起他的在天之靈呢？」於是晉重耳(晉文公)的繼承
人晉驩(晉襄公)就穿著喪服，命令軍隊出征，並聯合姜戎部落，在殽山的山谷中擊潰了秦
國大軍，把百里視、西乞術、白乙丙等秦國大將全部俘虜回晉國。
晉重耳的夫人，是嬴任好的女兒(文嬴，也就是懷贏)，也是繼承人晉驩(晉襄公)的母親。
文嬴想要釋放這些秦國大將，就對晉驩說：「這些人在我們兩國間挑撥離間，讓大家起了
衝突，如果把這些人放回去，秦伯一定恨不得把他們拆吃落腹，我們何必干涉呢？不如釋
放這些人，讓秦伯自己去處份他們吧。」晉驩答應了母親的請求，把他們釋放回去。
先軫上朝時，問晉驩那些秦國大將的下落，晉驩說：「因為母親的請求，我已經把他們放
了。」先軫憤怒的說：「士兵奮勇作戰，才能在戰場上俘虜他們，卻因為女流之輩的幾句
話，就把他們釋放，本末倒置，長敵人志氣，滅亡算了！」說著，先軫當著晉驩的面吐口
水，就拂袖而去了。晉驩看到先軫的反應，就派陽處父去試圖把秦國大將追回來，但是秦
國大將已經早一步渡河了，也就只好任由他們回國。
嬴任好穿著喪服，親自在國都之外迎接百里視等人，嬴任好哭著說：「是我不聽蹇叔的勸
告，才讓你們受委曲了，這都是我的錯，你們不用擔心會有罪，而且，我也不會一時的失
敗，就把你們之前的貢獻都抹殺掉。」於是嬴任好繼續任用百里視來治理國政。
相敬如賓
【原句】
僖公三十三年→臼季使過冀，見冀缺鎒，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賓。
【本事】
在僖公二十四年(-636)，晉重耳(晉文公)即位為國君時，一直站在晉夷吾、晉圉父子這一
邊的大臣呂飴、郤芮等人，害怕晉重耳上臺後會清算，曾經想要燒掉宮殿，殺掉晉重耳，
但卻陰謀暴露，被護送晉重耳的秦國軍隊殺掉。郤芮的兒子郤缺被貶為平民，在父親的封
地冀邑的鄉下，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
有一次晉重耳的大臣司空季子因公經過冀邑時，正好看到郤缺在耕田，郤缺的妻子送飯給
他時，夫妻兩人對彼此的態度都很尊敬，像是在面對重要的客人。司空季子回去就對晉重
耳說：「我覺得郤缺堪當大任，敬意是德行的具體表現，能夠維持敬意的人，一定也有良
好的德行，有良好的德行，就足以治理人民。」晉重耳說：「但是他的父親，曾經想謀害
我，如果我重用他，只怕他會不忠心。」司空季子說：「以前舜殺了鯀，卻任用鯀的兒子
禹；管仲曾經想射殺姜小白，但後來卻輔佐他成為霸主，國君應當任人唯才，既往不咎。
」於是晉重耳就赦免郤缺的罪，任命他當一名軍官。
後來在僖公三十三年(-627)，狄部落攻擊晉國，郤缺一馬當先，活捉了白狄酋長。戰後，
晉重耳的繼承人晉驩(晉襄公)，特別賞賜司空季子，說：「提拔郤缺，是你的功勞！」
又把郤缺父親郤芮的封地，重新賜給郤缺。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外強中乾 甘拜下風 食言 行將就木 退避三舍
介之推不言祿 知難而退 表�堣s河 東道主 弦高犒師 相敬如賓
風馬牛不相及
【原句】
楚子使與師言曰：「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
【本事】
春秋時代的初期，因地理位置的區隔，而有中、西、東、南四大社群，中原社群以鄭國、
虢國，以及周天子為首，西方社群以秦國為首，東方社群以齊國、魯國為首，南方社群以
楚國為首，晉國介於西方與中原之間，宋國介於東方與中原之間，四大社群各自發展，在
春秋時代剛開始的五六十年裡，互動不多。
楚國從桓公六年(-706)進攻當時漢水流域的最大國--隨國以來，就一直沿著漢水往上遊侵
略，到了莊公十四年(-680)滅了息國後，就算是確立了楚國南方霸主的地位，而從莊公十
六年(-678)第一次攻擊鄭國後，楚國便正式登上了中原的競技場，而在莊公二十八年(-666
) ，楚國再一次進攻鄭國，雖然在齊魯宋三國聯軍的援救下，楚國不戰而退，沒有與中原
諸侯正面遭遇，但已經象徵了南方與中原開始要準備對決了，其後楚國又在僖公元年(-659
) 、二年(-658)、三年(-657)連續三年進攻鄭國，讓中原諸侯十分震驚，於是中原諸侯便
在當時的霸主齊桓公(小白)的召集下，預備要反攻楚國，與楚國正面對決。
齊國原本在東方諸侯中排名第二，在魯國之下，但齊國從隱公八年(-715)之後，與中原的
宋國同盟，慢慢增加影響力，魯國則是由於在宋鄭之爭中搖擺不定，以及對東方小國的侵
陵，逐漸失去自己的威望，到了莊公八年(-686)，原本服從於魯國的郕國，投奔到齊國，
可說是確立了齊國在東方社群中的的聲勢，已經凌駕於魯國之上了。而在莊公九年(-685)
齊桓公即位，任用管仲治國之後，更將勢力從東方擴展到中原，十一年(-684)年的北杏之
會，與十五年(-682)的鄄之會，讓宋國與鄭國都聽命於齊國，確立了中原霸主的地位，又
分別在閔公二年(-660)與僖公元年(-659)，協助被狄人滅掉的衛國與邢國復國，完成了「
尊王攘夷」的大業，於是抵禦不斷侵擾中原的楚國，也正是時候了。
僖公四年(-656)，齊桓公率領齊國、宋國、魯國、陳國、衛國、鄭國、許國、曹國八國聯
軍進攻楚國的附屬國蔡國，蔡國軍隊大敗，於是八國聯軍趁勝追擊，直逼楚國本土，這是
中原東方社群與南方社群首次正面對決，距平王東遷一百一十四年，距齊宋同盟五十九年
，距楚人伐隨五十年。
楚成王(熊頵)聽到聯軍入境的消息，就派使者去責問齊桓公，說：「貴國位居遙遠的北海
，而我國處在偏僻的南海，就算是發情中的牛馬狂奔亂竄，也很難從我們兩國之中，跑到
對方的領土，想不到貴國卻遠駕而來，不知有何貴幹？」管仲代替齊桓公回答說：「以前
周朝的開國功臣召康公，曾經特許我們齊國的姜太公，要他維持中國的秩序，東西南北都
可以征討，你們楚國從來不向王室進貢，我們特地前來索取；而且從前我們的周昭王發兵
南征，卻客死異鄉，這件事與你們楚國脫不了關係，我們特地前來問罪！」使者回答說：
「要進貢什麼，只要你說一聲，我們楚國馬上準備，何必勞師動眾呢？至於周昭王的事情
，年代太久遠了，我們不太清楚，與其要說是我們楚國的責任，不如說是這條漢水的責任
吧！」聯軍繼續前進，駐紮在召陵(河南郾城)，楚成王派屈完前往召陵，與中原諸侯談判
。
齊桓公為了向楚國人展示中原的強盛，故意請屈完坐在車上，與他一同閱兵，並對屈完說
：「諸侯之所以聯合，並非只是服從於我個人，而是要維繫數代以來的友好情誼，你們楚
國也有興趣跟我們中原諸國，建立這種長期的友好關係嗎？」屈完回答說：「這也是我們
楚國所一直盼望的呀。」接著，齊桓公話鋒一轉，語帶威脅的說：「我們有這麼龐大的軍
力，有哪個人不會被擊潰？有哪個城不會被陷落呢？」屈完也不卑不亢的回答說：「貴國
如果是以良好的品德來統領諸侯，有誰敢不服呢？但如果你硬要用戰的，那我們楚國的城
池堅固，河水寬廣，即使敵人的人數再多，勝敗如何，還未可知呢！」
諸侯也覺得楚國不好對付，因此不敢全面進攻，讓屈完代表楚國與中原諸侯都簽訂和平條
約之後，中原諸國就班師而歸了。中原與南方的首次正面對決，就在雙方精采的外交攻防
中，劃下一個和平的句點。
假道伐虢、唇亡齒寒
【原句】
僖公二年→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
五年→宮之奇諫曰：「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
【本事】
晉獻公(詭諸)一系，原本是晉國的曲沃旁支，在莊公十五年(-679)，由晉詭諸的父親晉稱
(晉武公)，殺掉當時的晉國國君晉緡而篡位，讓自己的家族成為晉國的正統。在曲沃竄晉
的過程中，周王室原本是站在曲沃一方的，但曲沃卻在還沒成功時，就背叛了周天子，而
在莊公十七年(-675)，晉詭諸即位後，又開始屠殺原本的晉國貴族，並滅掉許多周王室的
屬國，種種作為，都是對於周王室權威及封建禮法的挑釁，因此，虢國作為周王室統治下
最有戰力的軍團，就與晉國發生了多次的武裝衝突，而虢國總是略佔上風，晉國早就銜恨
在心，卻因為國力還不夠充足，所以暫時隱忍不發。
到了僖公二年(-658)，晉國終於準備好要進攻虢國了，但是在晉國通往虢國的道路之間，
卻隔著一個虞國，虞國與虢國同樣是周王的屬國，素來有同盟關係，晉國擔心如果不先知
會虞國，就通過虞國去打虢國，可能會引起虞國的反抗，甚至是虞虢兩國的聯合抵禦，於
是大臣荀息建議用名馬與寶玉來賄賂虞國國君(虞公)，讓他不但願意讓晉國軍隊過境，也
能夠不幫助虢國。
晉詭諸聽了，就說：「這些禮物很名貴啊，我捨不得。」荀息說：「如果虞國願意借路給
我們去滅虢國，我們只要再順道滅了虞國，就等於只是把這些東西暫時放在外面的倉庫一
下，有什麼好可惜的呢？」晉詭諸又說：「虞國有個能幹的忠臣宮之奇，恐怕他不會讓虞
公接受這種交易吧？」荀息說：「宮之奇這個人啊，個性懦弱，不敢堅持己見，而且他從
小就跟虞公一塊兒長大，虞公只把他當成是一個玩伴，對於他的建議，不會太認真聽的。
」晉詭諸照著荀息的話，派人帶禮物去收買虞公，虞公不但答應了，而且還自告奮勇，說
要先去幫晉國打虢國，於是晉虞聯軍攻擊虢國，卻不能一�ㄦ壑F虢國，只淪陷了下陽一座
都市。
到了僖公五年(-655)，晉國重整旗鼓，準備斬草除根，滅了虢國，而且又再次賄賂虞公，
請求借路。宮之奇向虞公進諫說：「虢國是虞國的屏障，虢國滅了，下一個就輪到虞國了
，借路給晉國，讓晉國貪婪的野心擴大，這種事作一次就已經很危險了，現在還要來第二
次嗎？俗話說，『臉頰和牙床，緊緊相依，沒有嘴唇，牙齒就會受凍。』虞國和虢國的形
勢，就如同這句話一般啊。」
虞公說：「晉國和我們都是姬姓的子孫，怎麼可能會害我們呢？」宮之奇說：「虢國不也
是姬姓的子孫嗎？晉國既然要滅虞國，又何必顧慮我們？而且晉國連自己的貴族都要屠殺
了，我們虞國跟晉國再親，能親得過他們自己的貴族嗎？不管是多親的人，只要阻隘到權
力，就格殺無論，何況是一個不太親的外國呢？」
虞公又說：「我祭祀虔誠，供品既清潔又豐盛，神一定會保佑我的。」宮之奇說：「神不
會保佑特定的個人，而是按照人的品性高低，給予福分，所以神真正享用的並非供品，而
是祭祀者的高貴品德。而且如果神只看供品來決定禍福，那只要晉國滅了虞國，就準備更
好的祭品出來拜，那麼神恐怕只會更保佑晉國，而不是我們。」
但不論宮之奇如何苦口婆心，虞公就是不聽，宮之奇只好帶家族逃出虞國，他說：「晉國
這次就會順便滅了虞國了，不用再一次起兵了，虞國撐不到年底了。」
這年十二月，晉國順利滅掉了虢國，回師途中，在虞國駐紮，發動奇襲，滅了虞國，俘虜
了虞公。
予取予求
【原句】
僖公七年→楚文王謂申侯曰：「女專利而不厭，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
【本事】
申侯原本是楚文王(熊貲)的寵臣，莊公十九年(-673)文王將要過世時，給了申侯一塊玉，
教他離開楚國，文王對申侯說：「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你這個人貪得無厭，但是你向
我討什麼，我就會給你什麼，一點都不會責怪你。不過，我死了之後，別人就不會再這麼
容忍你了，你恐怕會有殺身之禍。你還是快點離開楚國吧，而且最好找一個大國，因為你
太貪心了，小國家養不起你。」於是申侯就出奔到鄭國，並在鄭國當官。
僖公四年(-656)，申侯跟著鄭國國君，會同齊桓公所率領的八國聯軍，一同進攻楚國。當
諸侯準備從楚國回去時，陳國的大臣轅濤塗擔心聯軍沿路駐紮回中原的塗中，會耗費掉許
多物資，讓處於路線上的陳鄭兩國無法供應，於是轅濤塗就找代表鄭國的申侯商量說，要
讓齊桓公改變路線，沿著海岸線回去，那陳鄭兩國就可以減輕負擔。申侯表面上認同轅濤
塗的想法，讓轅濤塗以為他是真心的，安心的去向齊桓公提出這項建議，齊桓公本來要答
應了，但是申侯這時候玩起兩面手法，他暗中向齊桓公說：「沿著海岸線行軍，要是遇到
意料之外的敵人，就太危險了，不如還是經由陳鄭兩國回歸，就地供應，不虞匱乏，轅濤
涂會提出這種建議，只是想讓自己的國家輕鬆一點，這是對你的不忠心啊。」齊桓公聽了
之後大悅，賞賜給申侯一座城市，還把轅濤塗抓了起來，順便攻擊陳國，作為他不忠心的
懲罰。
事後，轅濤塗對於申侯的兩面手法痛恨得咬牙切齒，想盡辦法要報復申侯，轅濤塗故意對
申侯說：「齊侯賜給你一座城，你何不在這裡面蓋一座豪華的城堡呢？不但可以讓你揚名
立萬，也可以讓你的子孫引以為榮呢。」轅濤塗還主動遊說各國幫申侯蓋城堡，蓋好後，
轅濤塗就暗中對鄭文公(子捷)說：「申侯蓋這城堡，是預謀造反呀。」從此，鄭文公就對
申侯起了疑心。
僖公五年(-655)，周天子(惠王閬)對於齊國的獨霸不是滋味，想要扶植楚國來對抗齊國，
就對鄭捷說：「你去跟楚國結盟吧，我派晉國來幫助你，請你不要聽齊國的。」於是鄭國
背叛中原陣營，轉而服從楚國，引來僖公六年(-654)齊國所率領諸國的攻擊，到了僖公七
年(-653)，鄭國準備認輸，因為申侯是楚國人，為了表示自己要跟楚國斷絕關係，更因為
鄭捷老早就想除掉申侯的緣故，鄭捷就把申侯殺了，來向齊國交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原句】
僖公十年→里克對曰：「欲加之罪，其無辭乎？」
【本事】
晉獻公(詭諸)進攻驪戎時，驪戎酋長為了求和，就獻上了自己的兩個女兒給晉詭諸，姊姊
稱作驪姬，她為晉詭諸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奚齊，驪姬的妹妹也生了一個兒子，叫卓子。
晉詭諸在奚齊、卓子之前，原本就有三個兒子，分別是申生、重耳、夷吾(都不同母親)，
其中申生已經被立為太子。但是到了莊公二十八年(-666)，驪姬為了要讓自己的兒子奚齊
被立為太子，開始了一連串的奪嫡計劃，她先賄賂晉詭諸的兩名寵臣梁五與東關五，教他
們對晉侯提議，讓申生、重耳、夷吾離開首都絳城，去鎮守外地的都市，表面上的理由是
要鞏固地方的統治與嚇阻戎狄的侵略，實際上自然是想讓晉詭諸原本的三個兒子逐步的失
去影響力，好讓奚齊能更得寵，晉詭諸接受了這項提案，於是申生、重耳、夷吾分別被派
去鎮守曲沃、蒲、屈，驪姬成功的放逐了他們。
接著，到了僖公四年(-656)，驪姬趁著晉詭諸在外打獵，長期不在宮殿的時機，假意派人
對太子申生說：「你的母親托夢給國君了，必須盡速拿供品祭拜他。」申生把祭肉獻給驪
姬，驪姬故意放了六天，在肉裡面加了毒藥，才拿出來給晉詭諸，晉詭諸把這塊肉放在地
上，地上立刻腫起了土塊，給狗吃，狗立刻就暴斃，給旁邊的下人吃，下人也死了，晉詭
諸正大起疑心時，驪姬便適時的哭泣說：「這是太子要毒死國君的陰謀啊。」晉詭諸大發
雷霆，要殺申生，申生認為，雖然如果他把事實真相說出來，父親還是有可能會相信的，
但這勢必會讓驪姬與父親分開，申生知道晉詭諸已經老了，沒有驪姬的陪伴就坐立不安，
讓驪姬的陰謀暴露，雖然可以讓自己平安，但卻會讓晉詭諸傷心，申生不忍心讓父親晚年
寂寞，又不想背負著弒父者的罪名流亡國外，於是他選擇了自縊。
重耳與夷吾聽到哥哥自殺的消息，恐怕自己也會有罪，便都逃亡到外國，重耳投奔狄部落
，夷吾則是逃到梁國•後來又逃到秦國。到了僖公九年(-651)時，晉詭諸去世，驪姬生的
兒子奚齊在大臣荀息的輔佐下立為國君，另一位大臣里克則是反對驪姬與奚齊，不到一個
月，里克就起兵殺掉了奚齊，荀息又另外立了小驪姬所生的卓子即位，但是里克又把卓子
給殺了，並順手殺了荀息。
在秦國的晉夷吾眼看晉國的政權發生空窗，便請求秦國護送他回國，而且晉國的內亂也引
起了國際的關注，於是夷吾便在齊國、秦國與周天子的聯合護送下，回到晉國即位國君，
是為晉惠公。
但是里克弒君殺臣的動作太大了，不但讓晉夷吾有如芒刺在背，也對重視禮法的國際社會
不好交待，於是晉夷吾就派人傳話給里克，要他犧牲，晉夷吾對里克說：「沒有你，我不
會有現在的地位，但是，你一口氣就殺了兩個國君和一個大夫，你的手腕太硬了，要我當
你的君主，我真的很害怕呢。」里克一聽這話，就知道夷吾已經起了殺機了，里克只好對
夷吾說：「如果我不這麼殺，輪得到你當國君嗎？你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我了，想給我安上
什麼罪名，就隨你的便吧！我知道該怎麼作了。」於是里克便用劍自刎而死。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原句】
僖公十四年→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將安傅？」
【本事】
晉夷吾(惠公)能在僖公十年(-650)當上晉國國君，是因為得到秦國的幫助，晉夷吾曾經答
應要割五座城池給秦國當作謝禮，但是當上國君後卻不遵守諾言，不但不把城池割給秦國
，而派重兵駐守，這讓秦穆公(贏任好)大為不滿。
晉夷吾的姊姊是秦穆公的夫人(穆姬)，而晉夷吾的哥哥，就是晉國原本的太子申生，太子
申生於僖公四年(-656)因為驪姬的陷害而自殺後，就留下了一個守寡的妻子賈君。晉夷吾
準備要從秦國回晉國時，穆姬曾經囑託晉夷吾回國後要好好照顧嫂子賈君，結果晉夷吾不
但真的有照顧賈君，還照顧到床上去了，這讓穆姬也對於夷吾這個弟弟很不高興。
晉國大夫里克、丕鄭、祁�ㄤ奶H為了幫助晉夷吾當上國君，不惜殺掉驪姬和她妹妹所生的
兩個兒子，結果晉夷吾當上國君後，不但沒有酬謝他們，還將他們一一殺掉，這讓國內的
大臣，也對晉夷吾的統治，感到十分寒心。於是，晉夷吾把盟友、親人、部屬對他的支持
全部敗光，大家只等著看他什麼時候會落衰。
僖公十三年(-647)，晉國發生饑荒，向秦國請求糧食援助，贏任好(秦穆公)因為對晉夷吾
心存芥蒂，猶豫著是否應該幫助晉國，但是大臣子桑與百里奚，都勸贏任好援助晉國，子
桑說：「晉夷吾不得民心，而我們秦國還願意援助他們，這會讓晉國人民更對自己的君主
不滿，我們再趁著晉國民心不穩的時機進攻，一定能夠勝利的。」百里奚也說：「天災這
種事，每個國家都會輪流發生，拯救受災戶，援助鄰國，是替天行道，一定會得到祝福的
。」於是秦國便派出大隊人馬，將糧食運送到晉國。
但是到了隔年(-646)，換秦國發生饑荒了，秦國向晉國告急，晉國卻不願意幫助。晉國大
臣慶鄭據理力爭說：「我們接受過秦國的恩惠，如今卻幸災樂禍，袖手旁觀，失去信用，
這種行為連一般人都無法忍受，何況是一個強大的鄰國呢？將來一定會自作自受的。」但
另一位大臣虢射說：「我們對於秦國的背信早就很多端了，又不差這一次，就像是動物已
經沒有皮了，就算想在上面舖一層毛，又從何舖起呢？既然於事無補，又何必去增加敵人
的力量呢？」
所以晉國就任由秦國發生饑荒，而不伸出援手。贏任好終於忍無可忍了，在隔年(-645)出
動秦國大軍攻擊晉國，把晉夷吾抓回秦國軟禁。
外強中乾、甘拜下風、食言
【原句】
僖公十五年→慶鄭曰：「乘異產以從戎事，外強中乾。」
晉大夫曰：「皇天后土，實聞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風。」
秦穆公曰：「我食吾言，背天地也。」
【本事】
晉夷吾(惠公)背叛秦國的恩惠，強佔寡嫂，誅殺功臣，又對秦國的饑荒袖手旁觀，不論國
內國外，都對晉夷吾痛恨萬分，因此秦穆公(嬴任好)決定於僖公十五年(-645)攻擊晉國，
連續大敗晉國守軍三次，很快就迫近首都了。
晉夷吾慌張的問大臣慶鄭說：「敵人已經深入國土了，現在該怎麼辦呀？」慶鄭回答說：
「這是你自找的，還能怎麼辦呢？」晉夷吾怒斥：「大膽！」
晉夷吾要用卜卦找主力戰將的人選，結果是慶鄭，晉夷吾因為不爽慶鄭之前對他的仵逆，
就不按照卜卦的指示，另找人選來代替。到了要上戰場的時候，晉夷吾所用的座騎，是匹
從鄭國獻來的馬，慶鄭說：「征戰大事，還是要用國產的好啊，因為牠們習慣於本國的環
境，主人指揮牠們，才能隨心所慾。現在卻要騎一頭外國來的馬去打本國的戰爭，大難臨
頭時，只怕牠們會不知所措，給予敵人可趁之機，牠們雖然外表看起來血脈賁張，強悍勇
武，但內在卻是很脆弱的，到時候在戰場上動彈不得，那就糗大了。」晉夷吾不理他，照
樣騎著外國馬上戰場。
到了與秦軍正面遭遇的戰場，晉夷吾先派韓簡去探探秦軍的虛實，韓簡回來報告說：「秦
軍的人數比我們少一半，但是能作戰的人卻比我們多一倍。」晉夷吾說：「你是在講什麼
瘋話？最好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韓簡說：「國君你逃亡在外國時，是接受秦國的供養
；回來當國君時，是接受秦國的護送；我們晉國發生饑荒時，又是接受秦國的糧食援助，
這三項大恩，我們都沒有回報，現在又要兵戎相見，他們理直氣壯，而我們理虧氣孱，說
是戰力比我們多一倍，只怕還不止呢。」
但是晉夷吾還是執意要戰，他說：「我這個人才不是被嚇大的，何況我現在手上握有一個
國家呢！」晉夷吾派韓簡到秦軍大營傳話，正式下戰書，說：「唉呀呀，我這個國君真是
無能啊，只能把軍隊聚集起來，卻不能教他們解散，你們要是不願意退，就陪我們好好玩
玩吧！」秦國方面也由公孫枝代表回話說：「你還沒上戰場時，我們只怕一不小心就太早
打垮了你們；上了戰場卻還沒排好陣勢時，我們也擔心人家會說我們趁人之危；現在你們
終於準備好要戰了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開始公平競爭了。」於是秦晉兩國便
正式在韓原開戰了。
韓原之戰開始沒多久，晉夷吾的馬就在沼澤地裡卡住了，應驗了慶鄭的預言，這時候晉夷
吾才匆忙的呼喚慶鄭來救他，想不到慶鄭卻掉頭不理，說：「你既然不聽我的勸告，又不
依照占卜的指示，這就表示你是故意要輸的，現在又何必逃呢？」梁由靡與虢射已經很靠
近贏任好，有機會活捉他的，卻臨時被慶鄭叫來救晉夷吾脫險，而錯失了活捉贏任好的機
會。結果贏任好就一舉俘虜了晉夷吾。
贏任好正要將晉夷吾帶回秦國時，發現有幾個忠心的晉國大臣緊緊的跟隨著，甚至不惜餐
風露宿，贏任好為了要打發他們走，只好對他們說：「你們不需要太擔心，我並不是要囚
禁或殺掉你們的國君，我只是在為人民除害，而且你們晉國之前不是有傳說已故的太子申
生對於晉夷吾的作為看不下去，而去請上帝懲罰他嗎？我只是照著上帝的話在做而已啊。
」晉國大臣明知道贏任好不是真心的，但是抓到了這個話柄，就故意向贏任好說：「不殺
我們的國君，這可是你說的喔，神明都有聽到，要是你能實踐諾言，我們豈敢不對你俯首
聽命呢？」
贏任好的夫人(穆姬)，也就是晉夷吾的姊姊，雖然也看不慣弟弟的作為，但是察覺弟弟將
會有殺身之禍，也開始不忍心了，她趁著秦國軍隊還沒回來的時候，用木頭搭了一座臺，
而且穿著喪服，帶著她跟贏任好所生的兩男兩女，派人去對贏任好說：「一個是我的娘家
，一個是我的夫家，卻不能融洽相處，而偏要兵戎相見，這是天意啊。要是非把我弟弟作
為俘虜，那他早上入境，我就晚上自焚；晚上入境，我隔天早上就自焚！」贏任好無可奈
何，就先把晉夷吾安置在別宮之內。
秦國大臣仍然勸贏任好把晉夷吾帶回秦國軟禁，贏任好說：「我捉他回來，原本以為會對
我們秦國有好處，想不到半路上就遇到晉國人用神明來威脅我，回國又看到自己的妻子穿
著喪服來面對我，現在我如果執意要軟禁晉夷吾，只恐怕會觸怒晉國人，讓他們同仇敵愾
，而且我已經當著神明發誓了，我如果食言，只恐怕會遭天譴。淌這場混水真是何苦來哉
啊！看來我還是把晉夷吾放回去算了。」大臣贏縶說：「我看乾脆殺了他，一了百了，免
得他又故態復盟。」子桑則是建議說：「放他回去，但叫他把兒子留在這裡當人質，這符
合我們秦國的利益。現在晉國還不到滅亡的時候，就貿貿然殺掉他們的國君，這對我們有
百害而無一利。」於是贏任好同意與晉國和談，讓晉國可以臨時立晉夷吾的兒子晉圉即位
，但還沒有答應讓晉夷吾回國。
晉國大臣呂飴代表晉國，去和秦國和談，贏任好試探性的問陰飴甥說：「失去了國君，現
在的晉國，政府與民間還能和協共處嗎？」陰飴回答說：「不和協，民間因為失去了國君
和在戰場上死去的親人而悲傷，說『即使服事戎狄，也要報這個仇。』，出錢出力，來維
護政權的鞏固；政府雖然也敬愛國君，卻知道這是他自己犯的錯，出錢出力，來服事秦國
，因為這緣故，所以才會不和。」贏任好又問說：「你們的人民對於國君的命運，有什麼
猜想呢？」呂飴回答說：「民間都擔心國君會遭遇不測，因為是我們晉國人先傷害秦國的
，秦國人憑什麼會放了我們國君呢；但政府高層卻都知道，恩威並施，允許罪人戴罪立功
，才是權威的展現，也才能讓他人心服口服，不敢胡作非為，只要放我們國君回來，秦國
就能樹立霸主的威望了。因此，相信秦國是絕對不會殺掉我們的國君的啊。」贏任好被說
得啞口無言，只能說：「沒錯！沒錯！這就是我的意思！」立即改用國君之禮來款待晉夷
吾，並護送他回晉國。距韓原之戰還不到兩個月，晉夷吾就順利的回到晉國，殺掉了仵逆
他與見死不救的慶鄭，繼續當他的國君，又過了八年，到僖公二十三年(-637)年，晉夷吾
才壽終正寢。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春秋時代的人真的都很會說話，尤其是晉國。)
行將就木、退避三舍
【原句】
僖公二十三年→季隗對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
重耳對曰：「晉楚治兵，遇于中原，其退避三舍。」
【本事】
僖公四年(-656)時，晉國原先的太子申生，因為驪姬的陷害而自殺，申生的兩個弟弟重耳
與夷吾擔心晉詭諸(獻公)與驪姬也不會放過他們，便逃出首都，固守在自己的封地裡。隔
年(-655)，晉國命令寺人披率軍攻打重耳所鎮守的蒲邑，重耳的部屬本來準備要抵抗，但
是重耳下令部屬不要抵抗，說：「我是因為父親的賜予才有這個權力，如今卻要用父親所
賜的權力來對抗父親，這個罪過太大了，我不能承擔。」於是重耳決定與狐偃、狐毛、趙
衰、顛頡、魏犨、司空季子、介之推等人投奔狄部落，但是還差點被寺人披的追兵追到，
重耳情急之下翻牆而走，寺人披只砍到重耳的袖子。
重耳投奔狄部落之後，有一次，狄部落向外出草，搶到了廧咎如部落酋長的兩個女兒，狄
部落把這兩個女人送給重耳，重耳娶了妹妹(季隗)為妻，把姊姊(叔隗)讓給趙衰。
重耳在狄部落生活了十二年，到了僖公十六年(-644)，重耳覺得這樣住下去也不是辦法，
想要到齊國找找機會，就對季隗說：「我將要有遠行，妳在這裡等我二十五年吧，如果到
那時候我還沒回來，妳就再找個人嫁了吧。」季隗說：「我今年就已經二十五歲了，再等
二十五年，我都快踏進棺材了，還找得到誰來嫁呢？我會一直等著你的。」於是重耳離開
了狄部落。
在前往齊國的路上，重耳一行人經過了衛國，衛燬(衛文公)看晉重耳只是個落魄公子，對
他們愛理不理，也不給他們供應糧食，重耳一行人只好難堪的離開，走到鄉間，終於把糧
食吃光了，他們放下身段，向一個鄉下人討點東西來吃，但是這個鄉下人狗眼看人低，撿
了一塊土，就說要請他們吃，晉重耳簡直氣昏了，手持鞭子，要狠狠的教訓一下這個鄉下
人，狐偃即忙制止晉重耳，說：「公子，你可不要小看這個鄉下人啊，其實他是上帝的使
者，他拿土塊給我們，就是在暗示我們以後將要統治一大塊土地啊。」說著，狐偃就當場
作出跪拜的動作，叩謝這位鄉下人，恭敬的取走了這塊土。晉重耳當然知道狐偃只是在安
慰他。
一行人終於到了齊國，齊桓公不愧是英明之主，讓晉重耳賓至如歸，送給他二十輛跑車，
甚至還把女兒嫁給他，晉重耳多年來的委曲一掃而空，過得幸福滿足，簡直就想要在齊國
終老一生了。辛苦跟著重耳遠行的人，都希望重耳有朝一日能飛黃騰達，好讓他們也能榮
華富貴，實在是看不慣晉重耳來到齊國後就茍且偷安的作風，於是他們便在桑樹林底下商
量，想要逼重耳離開齊國。卻不小心被去那�堭蠔嶊滷A女偷聽到了，婢女以為晉重耳的妻
子，也就是齊桓公的女兒(姜氏)，是不希望重耳離開的，就興沖沖的去向姜氏打小報告，
想不到姜氏也認為丈夫太安逸了，希望他能去外面闖闖，於是姜氏把婢女殺了，以防走漏
消息。並對重耳說：「我聽說你要離開了，但這事不可太過聲張，聽到消息的人，我都殺
了。」重耳訝異的說：「我哪有啊，我一點都不想走啊！」姜氏看丈夫實在沒有進取心，
就與狐偃密謀，灌醉了重耳之後，把他抬出齊國。重耳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跟安逸
的生活告別了，又知道這是狐偃的陰謀，氣得要拿大刀追殺狐偃，後來氣消了，也就只好
默認這個現實，繼續他們的逃亡之旅。這次，他們的目的地是秦國。
前往秦國的途中，經過曹國，曹共公(曹襄)讓他們借住。曹襄聽說晉重耳的肋骨是長成一
片的，不像普通人是一條一條的，感到十分好奇，就趁著晉重耳在洗澡的時候，偷窺他的
裸體，這種無禮的舉動自然讓晉重耳大為震怒，但因為寄人籬下，也無可奈何。曹國大臣
僖負羈的妻子聽到這個消息，就對她的丈夫說：「國君實在太無禮了，據我的觀察，這些
跟隨晉重耳的人，都是治世之能臣，要是晉重耳真能如願返回晉國當上國君，在這批人的
輔佐之下，一定很快就會稱霸中國，到那時候，晉重耳一定會第一個來曹國清算今天這筆
帳。我看你還是早點跟晉重耳打好關係，免得到時候跟我們這位無禮的國君一體受罰。」
僖負羈聽了，就趁著送飯給晉重耳吃的時候，偷偷在餐盤上放了一塊玉，晉重耳把這塊玉
退還給僖負羈，而只接受原本的食物。
接著，晉重耳一行人又到了宋國，這時候宋襄公(宋茲父)一心想接替齊桓公的霸主的地位
，因此也對晉重耳大方禮遇，比照齊桓公，也送給晉重耳二十輛跑車，但這次晉重耳記取
上次差點要在齊國終老一生的教訓，不敢在宋國待太久，又匆匆的離開了。
經過鄭國時，鄭文公(鄭捷)也不把晉重耳這群落難公子與流浪食客放在眼�堙A鄭國大臣叔
詹勸鄭捷說：「晉國與鄭國的地位相等，即使是平時，晉國的公子到鄭國來拜訪，我們本
來就應當禮遇，何況，晉重耳有三項得天獨厚的條件：父親與母親同族，生出來的小孩就
不會健康，晉重耳的父親與母親都是姬姓子孫，卻能夠活到五十幾歲，這是其一；晉重耳
流浪在外的這幾年，晉國的政權一直不穩固，簡直就好像是上天在等他回去平定一樣，這
是其二；在晉重耳身邊的，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他們卻願意死心蹋地的跟隨著晉重耳
，這是其三。我想晉重耳是上帝特別眷顧的人選，現在不禮遇他，將來恐怕會被報復啊。
」但是鄭捷只把叔詹說的話當作是幻想。
離開鄭國後，一行人到達楚國，楚成王(��熊頵)也不愧是一方之霸，他大方的接納了晉重
耳，為晉重耳舉辦了一場豐盛的宴席。席上，��熊頵半開玩笑的問晉重耳說：「如果你真
的順利的當上了晉國國君，要怎麼回報我呢？」晉重耳說：「楚國人口眾多、資源豐富，
我們晉國所擁有的一切，只能比得上楚國的一小部份，我怎麼敢說要拿什麼回報給大王呢
？」��熊頵說：「快別這麼說，我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呀。」晉重耳回答說：「那麼，將
來晉楚兩國要是在戰場上遇到了，我會下令晉國軍隊向後撤退九十里，再跟楚國軍隊作戰
，但是如果這時候楚國軍隊還是不願意罷手，我仍然會親自拿著武器，與楚國軍隊一搏的
。」
宴席之後，楚國宰相(令尹)成得臣，因為晉重耳在宴席上所說的話，擔心他日後會成為楚
國的禍害，建議��熊頵乾脆現在就先殺了他以免後患，但是��熊頵卻說：「晉重耳見識廣
闊、人品高潔，懂得人情世故，行事又能夠不偏常軌；他的追隨者也都正直而能應變，忠
心又肯貢獻，現在的晉國國君刻薄寡恩，晉國內外都對他很痛恨，早就希望能換人作作看
了，我聽說，風水輪流轉，下一個稱霸的說不定就是晉國，晉重耳是上天特別選的對象，
人不與天鬥，即使我想殺他，又怎麼殺得掉呢？」於是��熊頵派軍隊護送晉重耳前往秦國
。
到了僖公二十三年(-637)，距離晉重耳從晉國逃亡，已經過了十八年，晉重耳抵達了秦國
。這一年，正好遇到晉夷吾(晉惠公)去世，晉夷吾留在秦國當人質的兒子晉圉，拋棄贏任
好嫁給他的女兒(懷贏)，自己跑回晉國當國君，是為晉懷公。晉圉剛即位，就發布一道命
令，教因為驪姬之亂而出奔的�U臣通通回國，太晚回去就殺無赦，這個命令擺明了是針對
晉重耳而來的。晉重耳的追隨者狐偃狐毛兄弟的父親狐突留在晉國，沒有跟著晉重耳一起
出奔，晉圉就把狐突給囚禁起來，威脅狐突用父親的力量，把狐偃狐毛給叫回來，但是狐
突卻拒絕了，他說：「我作父親的，從小就教兒子要當忠臣，現在他們兄弟倆追隨重耳那
麼多年了，我卻叫他們離開，不就是教他們不忠嗎？這樣以後我這個父親說話還有份量嗎
？」晉圉看他堅不從命，就殺了狐突。
贏任好(秦穆公)老早就對晉夷吾的作風不滿，只是僥倖讓他壽終正寑，現在看他的兒子一
上臺就比父親還過份，而且還拋棄了自己的女兒，就更是無法忍受，恰巧這時晉重耳從楚
國來到秦國，贏任好就把被晉圉拋棄的懷嬴，重新嫁給晉重耳，並且計劃要把推翻晉圉，
立晉重耳當國君。
因為晉圉是晉重耳的侄子，晉重耳怕有亂倫的嫌疑，不敢親近懷嬴，當懷嬴捧著水盆要替
晉重耳梳理時，晉重耳故意把水盆打翻，不讓她來靠近，懷嬴先前被拋棄已經很難堪了，
現在要當人家的妻子又被拒絕，於是傷心的說：「秦國晉國的地位是相等的，你憑什麼侮
辱我？」晉重耳擔心這會影響到嬴任好送他回晉國的計劃，就改變對懷嬴的態度，還穿上
囚服，要自請處份。
不久後，嬴任好宴請晉重耳，趙衰陪同晉重耳出席，宴席上兩人賦詩言志了起來，嬴任好
賦了一首六月，這詩的內容是，周宣王的大臣吉甫，率兵抵禦外族的入侵。趙衰一聽這詩
，就立刻教晉重耳離開座位，叩謝嬴任好。贏任好看不懂他們在作什麼，趕緊從座位上下
來推辭，趙衰解釋說：「國君，你賦這詩，就是自比為天子，而命令我們公子來輔佐你啊
，我們公子怎麼敢不叩拜呢？」嬴任好聽了大悅，更加確定要扶植晉重耳當國君的心意了
。
介之推不言祿
僖公二十四年(-636)，晉公子重耳結束了十九年的流浪，在秦國軍隊的護送下，殺掉了晉
懷公(晉圉)，即位為國君，是為晉文公。當初辛苦跟著他出奔的人，如狐偃、趙衰、司空
季子等人都得到了賞賜，介之推也是晉重耳的跟隨者之一，卻因為層級太低，晉重耳在犒
賞群臣時，沒有考慮到他，介之推也不屑開口要求。
後來，介之推覺得晉重耳與�U臣都太誇大自己的地位了，他說：「獻公的九個兒子，只有
你還活著，而且像惠公懷公這樣的國君，大家都很討厭，早晚會撤換的，選來選去，不選
你當國君，還能選誰？這跟你流不流亡，努不努力，根本毫無關係，這都是上天註定的啊
。現在你們把這段流亡經歷刻意突出，以此來論功行賞，這是把上天的功勞給搶到自己的
手上，搶人的財物尚且會有盜竊的罪名，何況是搶天的功勞？你們掩飾自己的罪行，甚至
還獎勵這種罪行，我實在不願意與你們為伍。」於是介之推就準備離開朝廷隱居。
介之推的母親說：「既然他們都在求賞，你也去求求看啊，不會有人說閒話的。」介之推
說：「既然我已經認為這種行為是錯的，卻還照著作，那我的罪就比他們還要重了。而且
我對自己的主人口出怨言，已經沒資格領他的俸祿了。」母親又說：「你何不把你這番想
法去告訴國君呢？」介之推說：「言語是用來彰顯自己的行動，既然我都要隱居了，又何
必說什麼。說了，只會顯得我在沽名釣譽。」母親說：「既然你有這種領悟，那我就隨你
一同隱居吧。」於是介之推便與母親隱姓埋名，到了不為人知的地方，終其一生。
後來，晉重耳派人搜尋介之推的行蹤，都沒有著落。就劃了一塊田以紀念介之推，說：「
這塊田，是為了讓後人記住我的過錯，也是為了紀念介之推這位高尚的人。」
知難而退、表裡山河
【原句】
僖公二十八年→楚子曰：「『知難而退』，晉之謂矣。」
子犯曰：「若其不捷，表裡山河，必無害矣。」
【本事】
中原霸主齊桓公(姜小白)於僖公十七年(-643)年去世後，齊國陷入了內亂，暫時失去了領
導諸侯的能力，宋襄公(宋茲父)雖然很想代替姜小白的地位，但是卻力有未逮，於僖公二
十二年(-638)被楚國打敗後，在國際間也失去了聲威。中原陷於各自為政的局面，無法聯
合對抗狄人與楚國的入侵。
晉文公(晉重耳)於僖公二十四年(-636)年即位後，任用狐偃來治理國政，逐漸有稱霸的野
心。僖公二十五年(-635)年晉重耳出兵協助平定周王室的內亂，得到周天子的封賞，提高
了晉國在諸侯間的威望。此時齊國在繼任的國君齊孝公(姜昭)領導下，想要重新恢復齊桓
公時的地位，便於僖公二十六年(-634)出兵攻擊魯國，魯國為了反擊，勾結楚國來進攻齊
國與齊國的同盟宋國，楚國出兵奪下了齊國的穀邑，並在那裡駐兵，形同把齊國當作殖民
地，更於僖公二十七年(-633)包圍了宋國，宋國岌岌可危，只好尋求晉國的援助。
狐偃向晉重耳獻計說：「現在楚國剛把曹國納入勢力範圍，而不久前才跟衛國建立姻親關
係，若我們進攻曹衛兩國，楚國必定會放棄對齊宋的入侵，而轉回來援救曹魏。」晉重耳
照著這招，於僖公二十八年(-632)，圍曹衛以救宋齊，把曹衛兩國都滅了。並把曹衛的土
地分給齊秦，讓齊秦也加入對抗楚國的陣營。楚成王(��熊頵)果然大為震驚，立即下令把
宋國與齊國的駐軍都撤回，以交換晉國答應讓曹衛復國。
楚國的宰相(令尹)成得臣卻不同意撤軍，執意與齊國一戰，��熊頵(楚成王)命令他不準出
兵，說：「晉重耳在外流浪十九年，卻能當上國君，熟知世間百態，上天讓他活到現在，
又幫他把敵人都除掉了，這是天意，我們豈能阻撓呢？古書上說，『見好就收』、『知難
而退』，又說『有德者不可敵』，這三項條件，晉國都符合。」成得臣卻還是執意要戰，
��熊頵對他的抗命大為不悅，雖然允許他出兵，卻只派給他少數的軍隊。
成得臣先派宛春到晉國談判，要用解開宋國的包圍來交換曹衛復國，狐偃說：「不行，這
樣子我們吃虧了，我們只得到一個宋國，而曹衛復國後，還是會依附楚國，等於是得到兩
個國家。」但先軫卻另有妙計，他說：「我們不如私底下跟曹國、衛國商量，答應讓他們
復國，這樣曹衛就會反過來歸附晉國，我們就只剩下宋國的事需要煩惱，我們再把宛春抓
起來，以激怒楚國，直接跟楚國一戰，就可以減輕宋國的威脅了。否則如果我們斷然拒絕
，那就等於楚國人救了三個國家，而我們卻滅了三個國家，這樣對我們在國際上的形象會
有所損害。」晉重耳把宛春軟禁起來，又私下答應曹衛復國，曹衛果然派人去跟楚國絕交
。
成得臣知道被晉國耍了之後，大為忿怒，率領楚國、陳國、蔡國三國聯軍進逼衛國，晉重
耳率領晉國、宋國、齊國、秦國四國聯軍駐兵城濮以迎擊。戰爭前夕，晉重耳感到十分緊
張，又聽到民間流傳的一首歌，說：「在肥沃的田野上，把舊的稻子割掉，灑下新的種子
。」晉重耳擔心這是在暗示他的來日無多了，狐偃說：「國君無需擔心，這首歌是在說，
經過這一戰，我們就能取代舊的霸主，成為新的霸主了。即使我們暫時失利，只要退回晉
國，晉國背山面河，易守難攻，也不會有危險的。」晉重耳說：「我真的要跟楚國正面對
決了嗎？可是，我以前受過楚國的大恩，現在卻要兵戎相見，實在說不過去。」先軫說：
「我們在南方的姬姓子孫，都被楚國消滅了，這種奇恥大辱還沒報復之前，沒必要去管那
種小恩小惠，我們仍然有充足的理由可以開戰。」當天晚上，晉重耳作了惡夢，夢到自己
跟��熊頵在打架，��熊頵把他打趴在地上，還要吸乾他的腦汁。狐偃趕過來安慰晉重耳說
：「乖，別怕，這是一個吉兆啊，你趴在地上，仰頭見天，就表示我們得到上天的眷顧，
而楚王低頭背對著天，就表示他在向我們俯首認罪，而吸你的腦汁，就表示楚國對我們的
懷柔手段心悅誠服啊。」
楚國主帥成得臣派�擃k到晉國軍營宣戰，說：「我們的軍隊，想和你們的軍隊玩玩，請國
君坐在車上，與我一同觀賞。」欒枝則代替晉重耳回答說：「我想報答楚國的恩惠，是以
一直向後徹退了九十里，我實在是不想跟楚國開戰啊，但你們卻不肯罷手，這是你們逼人
太甚啊，既然如此，就請你好好準備，明天我們會再相見的。」
僖公二十八年(-632)四月四日，晉楚雙方正式在城濮開戰，打敗了楚國軍隊，也讓齊國與
宋國暫時脫離楚國的威脅，晉重耳(晉文公)一戰成名，成為新一代的霸主，距離齊桓公(
姜小白)的去世，已有十一年了。
東道主
【原句】
僖公三十年→燭之武見秦伯曰：「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
【本事】
晉國在僖公二十八年(-632)的城濮之戰打敗楚國後，就成為中原的霸主，但是鄭國卻在城
濮之戰之前屈服於楚國，於是晉國便聯同秦國，於僖公三十年(-630)出兵攻擊鄭國，同時
也是晉重耳在報復他當年流浪在外，經過鄭國，鄭捷(鄭文公)對他不禮遇的宿怨。
秦晉兵臨城下，鄭國人心惶惶，鄭國大臣佚之狐連忙進見鄭捷，說：「事到如今，只要依
賴燭之武的口才，一定有辦法讓秦晉退兵的。」於是鄭捷親自去請燭之武出陣，燭之武因
為在之前一直得不到鄭捷的賞識，對鄭捷心懷不滿，就故意說：「這種事，我哪有什麼辦
法呢？我在年輕的時候，就比不上別人，所以一直不被重視，現在我已經老了，就更是沒
什麼用了。」鄭捷聽出他話裡的嘲諷，慚愧的說：「不重用你，確實是我的錯，但是現在
國難當頭，請你拋下私人恩怨，貢獻你的才能，畢竟，鄭國如果被滅了，對你也不是一件
好事。」於是燭之武答應去跟軍隊談談。
當天夜裡，燭之武偷偷用條繩子爬到城牆外面，躡手躡腳的走入秦國軍營，對嬴任好 (秦
穆公 )說：「如果把鄭國滅了，對秦國有好處，那我可不敢阻止你們。但照我看來，滅了
鄭國只對晉國有好處，對秦國可不見得。秦國與鄭國之間，隔著晉國，即使秦國幫助晉國
滅了鄭國，也不容易越過晉國來統治鄭國，因此鄭國這塊土地，還是會被晉國獨佔，晉國
與秦國相鄰，讓晉國的領土擴大，對於秦國來說，豈不是一種威脅？如果秦國與鄭國維持
友好關係，把鄭國視為一個東方的休息站，將來秦國人員要往東方時，就可以得到鄭國的
供應了。而且說到晉國啊，他們薄情寡意，也是眾所皆知的，以前晉夷吾曾經答應割讓城
池給你，作為你扶植他當國君的謝禮，結果他剛當上國君，就食言背信，派兵駐守在他答
應要給你的城市，這些事情，你都親身經歷，不用我講吧。晉國人貪得無厭，既然會滅了
鄭國以擴展東方領土，有朝一日，就會在西方打你們秦國的主意。總之，如果你還是要繼
續幫助晉國來威脅秦國，就好自為之吧。」嬴任好被他說服了，只派了杞子、逢孫、揚孫
留下來替秦國監視鄭國，就丟下晉國，自己帶著軍隊回國了。
狐偃發現秦國軍隊離開後，就請晉重耳發兵阻止秦軍的行動，晉重耳卻不同意，說：「沒
有秦伯的幫助，我就不會有今天的地位，接受別人的恩惠，事後卻傷害別人，這是不仁；
如果我出兵，就會正式跟秦國撕破臉了，這是不智；我們正打得焦頭爛額，他們卻輕輕鬆
鬆的回家了，這時候出兵，讓他們以逸待勞，這是不智。我看鄭國是打不下了，我也想要
回去了。」
鄭國的公子鄭蘭曾經在內亂中出奔晉國，鄭捷為了討好晉國，就請晉國把鄭蘭送回，並立
他為太子，算是對晉國的服從。於是晉國也收兵回國了。
弦高犒師
左傳典故--弦高犒師秦國在僖公三十年(-630)與晉國一同進攻鄭國，雖然秦國中途撤軍，讓鄭國沒有被滅，但
是秦國還是派了杞子、逢孫、楊孫等人帶著少數軍隊駐留下來，鄭國讓他們顧守北城門，
以表示對秦國的服從。
到了僖公三十二年(-628)，杞子秘密通報贏任好(秦穆公)，說：「現在鄭國把北城門的控
制權交給我們，只要暗中出動大軍，我們理應外合，就能一舉把鄭國打下來。」贏任好聽
了，非常心動，想要出兵，秦國大臣蹇叔卻認為不可行，他說：「所謂的奇襲，在於出其
不意，現在要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出征，聲勢浩大，有誰會不知道？軍隊走到那�堙A早已筋
疲力捷了，而對方以逸待勞，我們只有任人宰割，這種奇襲，我從來沒聽過。」
不過嬴任好還是執意要出兵，任命百里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個大將帥師出征，蹇叔看著
百里視，哭著說：「我只看得到你出去，看不到你回來了！」嬴任好對蹇叔說：「你懂什
麼？你這個老不死的，要是你的壽命跟一般人一樣的話，現在你墳上的樹也已經很粗了。
」蹇叔的兒子也要跟著軍隊出征，蹇叔送別兒子，哭著說：「大軍返回時，經過險峻的殽
山，一定會被晉國趁機偷襲，我恐怕要去那裡收拾你的骨骸了。」
隔年(-627)，秦國遠征軍經過周國，鄭國的外交官兼商人弦高剛好在周國辦公，看到秦國
軍隊來意不善，知道他們是要去打鄭國的，就先準備牛馬去勞軍，希望能拖延秦國的行動
，同時派人火速向鄭國傳遞消息。弦高假意對秦國軍隊說：「我們鄭國國君，早就知道秦
國要來了，特地派我來送點禮物，你們要是不嫌棄，我們有充足的糧食供你們食用，你們
要是想離開了，我們也有足夠的兵力可以護送你們。」百里視一聽這話，以為鄭國已經有
所準備，要發動奇襲是不可能了，就改口說：「你誤會了，我們不是要來打鄭國的，而是
要來打滑國的。」於是秦國軍隊只好順手把滑國滅了，再收兵回國。
弦高的訊息傳到鄭國，鄭蘭(鄭穆公)急忙派人去窺探秦國駐軍的動靜，發現他們已經整軍
待發，一副準備要戰的樣子，就派皇武子去打發杞子、逢孫、揚孫等人離開，語帶威脅的
說：「你們在我國住了有一段時間了，也耗費了我們不少資源，要是你們願意離開，我國
有一塊野地，你們可以去那裡打幾隻糜鹿再走。」一聽這話暗藏殺機，杞子、逢孫、揚孫
等人只好逃亡。
晉國大臣先軫聽到秦國出師未遂，正準備回國的消息，就說：「這是天賜的良機啊，我們
千萬不要錯過，秦國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打垮敵人的機會。」欒枝說：「秦
國對我們晉國有很多恩惠，我們都還沒報答，現在就要攻擊他們，這樣對得起文公的在天
之靈嗎？」先軫說：「秦國不管我們還在辦喪事，就先出兵攻擊我們的同族，是秦國無禮
在先，怎麼能怪我們呢？而且不趁現在打垮敵人，以後數代都要面對秦國的威脅，我這是
在為文公的子孫著想啊，怎麼說我對不起他的在天之靈呢？」於是晉重耳(晉文公)的繼承
人晉驩(晉襄公)就穿著喪服，命令軍隊出征，並聯合姜戎部落，在殽山的山谷中擊潰了秦
國大軍，把百里視、西乞術、白乙丙等秦國大將全部俘虜回晉國。
晉重耳的夫人，是嬴任好的女兒(文嬴，也就是懷贏)，也是繼承人晉驩(晉襄公)的母親。
文嬴想要釋放這些秦國大將，就對晉驩說：「這些人在我們兩國間挑撥離間，讓大家起了
衝突，如果把這些人放回去，秦伯一定恨不得把他們拆吃落腹，我們何必干涉呢？不如釋
放這些人，讓秦伯自己去處份他們吧。」晉驩答應了母親的請求，把他們釋放回去。
先軫上朝時，問晉驩那些秦國大將的下落，晉驩說：「因為母親的請求，我已經把他們放
了。」先軫憤怒的說：「士兵奮勇作戰，才能在戰場上俘虜他們，卻因為女流之輩的幾句
話，就把他們釋放，本末倒置，長敵人志氣，滅亡算了！」說著，先軫當著晉驩的面吐口
水，就拂袖而去了。晉驩看到先軫的反應，就派陽處父去試圖把秦國大將追回來，但是秦
國大將已經早一步渡河了，也就只好任由他們回國。
嬴任好穿著喪服，親自在國都之外迎接百里視等人，嬴任好哭著說：「是我不聽蹇叔的勸
告，才讓你們受委曲了，這都是我的錯，你們不用擔心會有罪，而且，我也不會一時的失
敗，就把你們之前的貢獻都抹殺掉。」於是嬴任好繼續任用百里視來治理國政。
相敬如賓
【原句】
僖公三十三年→臼季使過冀，見冀缺鎒，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賓。
【本事】
在僖公二十四年(-636)，晉重耳(晉文公)即位為國君時，一直站在晉夷吾、晉圉父子這一
邊的大臣呂飴、郤芮等人，害怕晉重耳上臺後會清算，曾經想要燒掉宮殿，殺掉晉重耳，
但卻陰謀暴露，被護送晉重耳的秦國軍隊殺掉。郤芮的兒子郤缺被貶為平民，在父親的封
地冀邑的鄉下，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
有一次晉重耳的大臣司空季子因公經過冀邑時，正好看到郤缺在耕田，郤缺的妻子送飯給
他時，夫妻兩人對彼此的態度都很尊敬，像是在面對重要的客人。司空季子回去就對晉重
耳說：「我覺得郤缺堪當大任，敬意是德行的具體表現，能夠維持敬意的人，一定也有良
好的德行，有良好的德行，就足以治理人民。」晉重耳說：「但是他的父親，曾經想謀害
我，如果我重用他，只怕他會不忠心。」司空季子說：「以前舜殺了鯀，卻任用鯀的兒子
禹；管仲曾經想射殺姜小白，但後來卻輔佐他成為霸主，國君應當任人唯才，既往不咎。
」於是晉重耳就赦免郤缺的罪，任命他當一名軍官。
後來在僖公三十三年(-627)，狄部落攻擊晉國，郤缺一馬當先，活捉了白狄酋長。戰後，
晉重耳的繼承人晉驩(晉襄公)，特別賞賜司空季子，說：「提拔郤缺，是你的功勞！」
又把郤缺父親郤芮的封地，重新賜給郤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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